慕淙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原本盛怒的表情隐去,变得云淡风起起来:“那么,你来说说你的凭据?本王一月前千里奔袭云慕,就为了杀一个不知名的青楼女子,然后千里迢迢赶回锦都?司棋被害那天清晨本王是采用的分身术?”

长安依旧一脸平静道:“殿下,这就是我所说的察言观色。您在我说杀人凶手是您的时候,眉毛微抬,眼睛放大,这是最明显的惊讶表情。人在遇到刺激时,往往这个表情最先出现,但是转瞬即逝。”

“同理而言,在我刚才审问那十几人的时候,当我第一个问题抛出去的时候,他们皆先都是惊讶,继而马上感到恐慌,因此便出现了口齿不灵急于撇清的,双手频繁摆动划清界限的,但不管是哪种身体语言,其实都告诉了我们他们对我所描述的收藏死者双脚一事感到害怕,对我栽赃他们是凶手感到愤怒。”

慕淙屹目光灼灼看着她,心里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只是,这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呢……又会藏身于何处?”慕淙屹皱眉思索。

“殿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今晚凶手一定会再次出手。”长安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抓个现场才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慕淙屹惊讶地看了一眼长安,这丫头纤瘦的身子小小的个头但极为自信,像是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可偏偏总是寒着一张脸。

那张脸是那样平淡无奇,一脸雀斑,肌肤黯淡再加上个酒糟鼻,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看,大街上随便一抓,都能抓出比她俊俏的少年。可是,那眼中寒霜般的清冷和潭水般的幽深却让人无法忽视。

周清络的易容术好,可是饶是这样也改变不了她身上如兰如菊如竹如梅的清冷气质。

待得她目光投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有这一瞬间的失神,忙看向跳跃的灯火,问:“时间?地点?”

“我只能猜测大致时间为今天晚上。”长安如实道,“地点应该在城中几个茂密的树林里。”

这范围说的……也太大了!

慕淙屹看了她一眼:“云慕城中有几处密林?”

“不多,云慕城构建十分对称,分东南西北四门,四门分别往里走百步再往右手边拐进去百步便是四处幽静的树林。”

“那么说……要兵分四路了。”慕淙屹道。

长安说:“凶手只一人,即便兵分四路我们也有八九成的把握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只是这凶手狡猾多端,今晚的缉拿计划还请殿下与韩徐两位大人一对一沟通,切不可将其余方位也告知其他人。”

慕淙屹微微点头以示应下,但马上话题一转,双眼紧盯着长安:“你对云慕城这么熟悉,是曾在云慕生活过一段时间?”

长安面不改色:“师从云慕山庄,也常下山进云慕城办事,对城中大致了解。”别看她面色沉静,心里却在暗忖:不会自己哪里的表现有破绽,让他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吧?

“一直没问过你的出生。”慕淙屹道,“又是何种原因想要参军?”

“无父无母孤儿一个。”长安看着他,眼中光华尽失,徒留一层暗淡的雾光,看得慕淙屹心里无来由一紧。她垂下眼去:“来参军能挣个前途,混个肚饱。”

“既然想要挣个前途,那便更该清楚看清形势。”他的声音蓦然间染上了霜色,凉凉的冰冰的,“胆敢戏耍一军之主将,该当何罪?”

长安淡然道:“殿下定非此等心胸狭窄之人。”

好啊,慕淙屹看着她那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乏力。顿时心生些许懊恼。和她相识这么长时间,又曾在一辆马车上朝夕相处半月之久,最是不愿见她这无波无纹的神色,原本想着借她刚才故意“指认”他为凶手一事发挥,没想她不仅不为所动,反倒将了自己一军。这下,反而陷自己于被动了。

这丫头可不好对付!

见她岿然不动的神色,慕淙屹突然间觉得素来行事稳慎的自己竟有些自乱阵脚……

他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推测凶手会在云慕城中这四处出现,那么你想去哪一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转移话题。

“东城。”长安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是东城?”慕淙屹问。

“殿下,若是您是凶手,您会选择哪一处?”长安不答反问。

慕淙屹走到一旁的案几上,拿过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桌上,原来是一幅云慕城平面分布图。他皱眉看着,只见云慕城四四方方,坊肆林立,大街小道分布极为规整。他沉思了片刻才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本王明白了!”

他微微俯下身子,修长指骨分明的手纸在东城那片树林上敲了敲:“兵力准备如何分配?”

“殿下心计过人,还需得着小人的建议?”长安反问。

灯火下慕淙屹的面色沉静,抬眼看向长安时,那烛火映着眼中盈盈光华,就像是天边璀璨的星子。长安忙将目光转向地图,又见他的手莹莹如玉,一点也不像是常年征战的手。她心中恼恨,为何因他那随意一眼便选择了躲闪,咬了咬牙,一时间心中五味难言,恨不得狠狠掴自己一个耳光。

慕淙屹站直了身子,慢慢走到长安身前。

这距离太近!长安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他身上清新的松竹般的味道还是萦绕在前。

“知道吗?”他的声音低醇,少了往日那股清冷,莫名听起来多了三分缱绻,“能这么大胆和本王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可问题是,为什么自己竟不恼不怒?仿佛她愿意在自己面前棱角分明嚣张跋扈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只是,她棱角的确分明,却从不嚣张跋扈。

长安不吭声,低着头,眼中狠戾一晃而过:若不是为了手握兵马,眼前这男人……真该早点了结!

是的,再拖下去,只怕到时候会中了他的“迷魂记”。

“本王当然知道如何排兵,你不是要进骑兵营吗?不是想要建功立业吗?现在正是机会,若是此次布兵合理,本王才能相信你确有任职骑兵营队正的能力。”慕淙屹岂会容她掌握话语主动权,堂堂宣王大人,他才是主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