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城守大人,什么知府大人!”那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讽刺道,“一个个酒囊饭袋,只看重脑袋上那顶乌纱帽!”
众人看着他不说话,那人却盯着长安,眼神直勾勾的。
慕淙屹往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那人问长安。
长安从慕淙屹身后又站了出来,清泠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韩文轩,从我到云慕城见你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是吗?”韩文轩嗤笑,“不会就因为我怒斥碧芊吧?”
“正是。”长安道,“一个丫头抱着一床棉被本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你的反应太过激动。而且,那被褥尚且是新的,又何必要拿去扔掉呢?我仔细观察过,被褥上有一圈印渍。那印渍应该不是茶水洒上去染上的,而是二少爷你尿床的痕迹吧?”
超龄尿床,纵火,虐待小动物……这三点常常会在连环杀人案犯身上得以体现,当然,不一定具备这三点的便是坏人,但是,她当时还是是留了个神。
“就因为这点你便怀疑是我?”韩文轩觉得不可置信。
长安说:“当然不是。你身怀武功,其貌不扬,常年在母亲处得不到关爱,甚至遭受过母亲的虐待,这些都是我推测是你的证据。其实,这些都只是其次,最直接将我的怀疑目光引到你身上的应该是你父亲。”
韩文轩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她,何止韩文轩,在场的人包括慕淙屹都很吃惊。这一点,长安从未向他们提起过。
“那夜,我们将案卷搬出来时,我推测的每一条有关凶手的外在条件都和你相近,身材矮小,或有缺陷,出身良好,爱逛青楼,但男性、功能不全,或有尿床或虐待小动物经历。当我列举这些时,你父亲曾在这个当口提到新兵一事,当即我便断定你父亲一定是知道你的某些情况,所以才转移话题。亦或者说他并不希望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后来殿下允他们时间去查证,果不出我所料,徐大人找来的十几人男客中并没有你。”
长安又道:“越是没有你,我便越发有把握。于是殿下与我便设了一局,没想到狂妄自大的你还真上当了。韩文轩,看来我对你的心里想法还是摸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恨你母亲,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丧心病狂,竟亲手杀了她!!”
韩文轩脸色古怪:“呵呵,事情既已败露,若此时不杀她,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
“所以,你心里真正的仇人是你母亲。司棋和蓝欢欢不过是替罪羊?是你满足自己幻想的牺牲品?”长安问。
“不,蓝欢欢该死!”韩文轩阴戾道,“若她不悔婚,我也许也不会一时冲动杀了人,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种冲动之中迷失。”
“不,你不是迷失。”长安道,“你在‘狩猎’的过程中是在享受,享受满足自己的幻想时的掌控和操纵的成就感。或者说,你之前其实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如何掌控别人的生命,只是你一直不敢付诸于行动。韩文轩,你应该有虐待小动物的经历,你曾经在虐待小动物的过程中享受过这样的快感。蓝欢欢悔婚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韩文轩又一次惊讶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削少年,他怎会如此了解自己?他问:“我之前的经历是表哥告诉你的?”
“我自己推断的。”长安说。
“那你又为何那么肯定我便会在东城小树林里动手呢?”韩文轩又问。
“因为之前两个受害者都死于树林,说明你偏好这样的地点,我观察过地图,东西南北各有四处小树林,只有东城的小树林有运河经过,河流经过之处相较其它地方更易逃脱,你动手之前考虑周全,说明你是个善于谋划的凶手。既然善于谋划,肯定会寻找最利于自己行凶和脱逃的地点,东城小树林是上佳之选。”
当时慕淙屹在地图上一定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明白长安的推断。
韩文轩朝慕淙屹古怪地笑了笑:“的确,水遁最为方便。不过……表哥,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刚才我为什么能从你手上逃脱呢?”
慕淙屹原本冷清的脸色变了,只见他眉头上扬并皱紧,上眼睑提升。长安知道,这是不安和害怕的微表情。但是他双唇紧抿,可见他在刻意克制。
只是奇怪的是,强大到能屠城的杀将慕淙屹,也会有不安和害怕的时候吗?
他,害怕的是什么呢?
也就是说,韩文轩抓住了他的弱点,刚才在被追之时突然亮出,才让慕淙屹阵脚大乱,侥幸逃脱。难怪,刚才慕淙屹回来时脸色会那么难看。
“带下去,明日升堂待审!”徐清贵命令道。这一回,他押对了!因为韩文轩在被亲兵带下去的时候,慕淙屹明显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韩文轩大笑,“表哥!他们都怕你,觉得你是铁血手腕,只有我明白你,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还不如我,不如我!哈哈啊哈哈!”韩文轩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他也没有说明慕淙屹到底为什么是个胆小鬼,害怕的又是何物。
第二天的审问过程中,韩文轩一改往日的狡猾,从头至尾地将自己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心理交待得清清楚楚。和长安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果真是因为对母亲的仇恨而导致的。旁听的韩忠诚又一次在公堂之上气得晕了过去。
长安对韩文轩配合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之前师父和她说过他曾经也接触过这样的案件,疑犯劫持了自己母亲被官兵团团围住。疑犯没有理会官兵放开人质的劝告,反而在密闭的屋内将母亲残忍杀害,之后自己也寻了短见。
长安走出知府衙门的大门时,听见徐清贵颇具威严的声音宣告:“罪犯罪大恶极,处以极刑,秋后问斩!”
她吐了一口浊气,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和成荫的绿树,眼眶突然之间有些干涩。
韩文轩身在福中不知福,恨自己母亲,不惜杀害了她。而她,想要叫一声“母亲”都没有机会了……
娘,她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心绪激荡之下赶紧闭上了双眼,抬头,重重地吸气。阳光洒在脸上很暖和,她的鼻子有些酸。
娘,好想和你一起在府中后花园的石凳上坐一坐,哪怕只一小会儿也好。好想和你一起晒晒太阳说说话,女儿这么多年待在山庄,都没有尽做女儿的孝心。
如果可以的话,女儿一定好好学习女红和厨艺,让娘不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