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王府武园,没有像两个弟弟那样不是种芭蕉就是中桃花,而是平平整整,院中左右两边个摆放着三杆长槊和三把白袍制式直刀,还有一些强身健体的器材。

原来爬扒在二楼窗户边百无聊赖想着夫君怎么还不回来的陈家大儿媳赵霞,看见三弟垂头丧气的走进院中的大石盘上坐下,赶紧起身下楼。

按理来说,能嫁进青王府中的女子,不管家室还是才识都要是万里挑一的,可赵霞恰恰相反,她出身平凡无极,是陈旗云二十多岁纵马提槊游百战之地之时在难民潮中遇见的。那年赵霞不过桃李年华,便敢在芸芸难民之中抬起头像这个孤竹国声名鹊起的将军为难民们讨要吃食,此番胆量也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有的。此后便被世子带回府,渐渐成了陈家大媳妇。

赵霞走到这个外人厌恶却讨家人喜欢的弟弟面前,柔声问道:“青云啊,是不是你大哥回来了?”

按照以往经验,只要三弟这般模样来到武院中,定是夫君有准备训斥弟弟了。

陈青云无精打采的抬起头,苦着脸哀求道:“嫂嫂救我,这次弟弟估计又要被大哥生生剥下一层皮呢。”

赵霞坐在弟弟旁边,拉起的他的手,安慰道:“莫怕莫怕,别人不疼你嫂嫂还不会疼你?”

陈青云立马露出个灿烂笑容,嘿嘿笑道:“嫂嫂最好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后面一道醇厚沉实声音便打破了他的美梦,“霞儿你总是要护着三弟,你看看把三弟给宠成什么样了,我们做大的就该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是大哥来了!

陈青云赶紧从石盘上蹦了起来,站的笔直,只是眼神并不敢直视大哥。赵霞缓缓起身,将弟弟拉到身后护着,和已经两年未曾见面的夫君瞪眼道:“三弟还小,自然什么都不懂,你又何必较真呢?你哪次回来不是把他打得皮开肉绽的,你不心疼亲弟弟,我这个做嫂嫂的可是心疼的紧。”

陈旗云看着在凉苦军营中唯一聊以思念慰藉的妻子,露出憨实的笑容,一副讨好的模样说道:“你心疼弟弟我没有意见,可他今年已经十五,不算小了,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提槊上马,驰骋沙场……”

还没等世子说完,陈家大媳妇便哼哼道:“那时候什么年代,这时候什么年代,现在早就开平盛世了,还讲着那些打打杀杀的。”

略有些古板的世子却摇头道:“东北两边还有两只虎狼眈眈而视,哪里算的上什么太平盛世。”

不想听夫君又要高谈阔论的赵霞伸出一只巴掌,打断世子的话,坚定道:“这些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不想听,反正今日不准你再像以前那样鞭打弟弟了,他都这么大了,若是哪里打坏了日后他出门不要面子啊,少不了又要被笑话。”

陈旗云心中腹诽不已,女人真是奇怪的东西,方才还说着三弟还小,现在又变成都这么大了,不管是对不错,反正都女人,尤其是自家媳妇嘴中说出的,便是圣旨,便是世间真理。当然,这些都是世子心中埋怨之语,自然不敢表露,实际仍赔着笑脸道:“好好好,霞儿说什么便是什么,都听你的!”

对妻子是一个态度,对这个淘气弟弟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陈旗云里面换了一张严肃威猛无比的脸,对着躲在嫂子身后不敢说话的弟弟呵斥道:“青云,你已经十五了,早已不是小孩,该有的担当必须有。这次便先绕了你,若再让听到什么消息,我便打的给你一生难忘。”

陈青云打了个冷颤,感觉恭敬低头行礼,“弟弟谨记大哥教诲。”然后又对着疼爱自己的嫂嫂一揖,悄悄做了个鬼脸,谢道:“多谢嫂嫂相救,弟弟想告退了。”

看着庆幸劫后余生般撒腿狂奔的弟弟,赵霞和煦一笑。陈旗云看着久别两年的妻子倾城一笑,上前搂住便屋里走去,柔声道:“我知道你想念你的亲弟弟,可你总把疼爱转移到还青云身上,难免会把他宠坏的。”

赵霞依偎在丈夫厚实的胸膛中,有些伤感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会把三弟给宠的骄纵了些,可每次见着三弟便会想到我那死去的弟弟,曾经也和三弟这般活泼可爱。”

说到动情处,赵霞凄然落泪,陈旗云伸手为妻子抹去泪水。

两人走进屋中,自是说那些属于他们自己的夫妻房中话。

——

青王府的幽楼,在三国江湖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地上有六层,一层二层最宽敞,足足占地四十丈,摆放着这么多年来从各国搜刮或者别人敬献来的各种各样武功典籍足足十万册,令曾经的九国之地至今仍是难见只得摆手称赞的武功秘籍现世,多半都是因为武功学识出现了断代,但也因为战国三十年来,少有值得世人折服称颂的高手,仅仅是诸如慕容道明和魏长生那般老而弥坚的江湖神仙人物,少见有年轻一辈的江湖高手声名鹊起。

三楼四楼则是陈列着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兵器,其中不乏当时名动江湖的利器。四十年前名震十国江湖的大魔头许狂的那把传说会饮血吸精的大刀就被收在里面。而至于五楼六楼,除了那些楼奴和知情之人之外,无人知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有传言说那些老妖怪们便是被镇压在顶上两楼,不过这都是好事之徒的喊癔传的而已,其实幽楼之所以被称为幽楼,因为它不止地上六层,地下更是还有三层,总共暗合九九极变之数,里面本镇压着许多从前世间不凡之辈。

此时在幽楼顶楼之上,两人正在对弈,棋盘战事正出来胶着之时,但黑子已经明显处于劣势,隐隐有被屠大龙的堪忧。最后依旧是一身黑底红纹蟒袍的青王陈璆紧皱眉头,将手中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喟然长叹道:“看来这世人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千万不要让李白棋执白棋。”

相貌清瘦,留有三绺花白长须,身着粗布麻衣的李白棋哈哈笑道:“那我便让王爷执白棋先下便是,老规矩,让你三子。”

自己搭了台阶结果没下成的陈璆摇头笑道:“你呀,一点也不与人方便。”

和这位敬仰者奉若神明,敌对者骂为国贼的得到世袭罔替的青王,李白棋没有任何拘谨,捋髯道:“不就因为我这个不通人情的老古板,你青王屁股会坐的这样舒舒服服啊。”

陈璆对这个几十年的老友的打趣不以为意,而是跺跺脚,问道:“你说的对,要是没你,怕是不用那些六国的旧臣顽民,就这下面几尊大神,都要把我陈璆可撕成几块。事情打探清楚了吗?”

李白棋收敛笑容,起身走到栏杆处,大半个青王府尽收眼底,他看向武园的方面,轻声道:“查清楚了,的确是细作,都是孽缘啊。”

青王潇洒起身,一身蟒袍曳地而行,淡淡道:“在我陈家已有六年了吧,这六年以来好像并未有什么动作,而且她和旗云在我看来或许是真心相爱吧。”

凭栏处,花须飘动的李白棋悠悠叹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只要生而为人在世上多活一天,也都是身不由己。管你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上者勾心斗角,虚以为蛇;下者柴米油盐,忧衣念食。说来说去,不都逃不过身不由己四字?在我看来,既然她现在安心做了陈家儿媳,没什么动作就好,要是等有动作那时,未尝不能亡羊补牢。”

站在军师身旁的陈璆也被衣袍飘荡,露出别人不得见的疲惫之感,忧心忡忡道:“理是这个理,可要真成了自己家中的家事,还真是让头疼,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也只能盼着她能念念这几年的情分,否则到那时,我还真怕以旗云如此憨实耿直的性子,真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来。”

看着神情憔悴的青王,李白棋欲言又止,随后还是如实说道:“前日三公子接触到的那个晚儿姑娘也查清楚了。她全名温送晚,乃是卫国国君的十六公主,被以前的宫中老嬷给救了出来,如今有设计接近三公子,不用多想,反正也没安什么好心。”

陈璆双手撑腰,嘴角不屑一撇,冷笑道:“当年我既然能顷刻间灭了他们的国,如今还会怕他们这些到现在还不知道国为何物的土崩瓦狗?”

李白棋也自负一笑,当年那些举世震惊的惨事,他便是背后重重一推的那位操盘手。

“吩咐下去,把线放长一些,我们不钓鱼,只钓鲸!”

青王挥袖离去,留下微微倾身的花须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