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听了老叫花子的话,我对自己“有天眼”这件事一直好奇的紧。曾经大着胆子远远地朝着丁家坟崖湾里看过,但并没有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觉得那里隐隐乎乎的像是有些人影,我也只当是幻觉。

可是那天当我发现我喊老爹时,他那个迷惘的样子,便知道他肯定是看不到我,也看不到那些围着他转悠的人影子,我当下便明白了,这些“人”一定就是,老爹看不到,但我能。

那些鬼都穿着那种黑色的,很宽大的衣服。那种衣服我认得,我奶死了以后,母亲给她入殓时就穿着那样的衣服。

此时,那些鬼全部都低着头,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老爹被他们围在中间,但我却能穿过他们的身影看到老爹的一举一动。

我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起来。从小对鬼的恐惧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但是老爹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心目中,老爹一直都最强大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害怕了,受欺负了,只要来到老爹身边,那我的胆子立即就会大起来。

因此虽然我非常害怕,但我还是大着胆子来到了老爹身边。

直到我抓住老爹的手时,老爹似乎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他问我:“黑娃儿,你咋跑这儿来了?”

我有些愕然。

本来这是我想问他,怎么他反倒问起我来了呢?

我说:“妈妈让你回家吃饭去呢!”

老爹的眼神还是很迷惘,他左右看了看,这才“哦”了一声,便拉着我的手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我发现原本围在老爹身边的那一圈身影,不知何时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我发现父亲浑身都在抖,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而且,那个关于我是煞星的传言,使我对自己这项能看见鬼的特殊技能深恶痛绝。

回到家以后,老爹一进屋便说头晕,连晚饭也没吃就爬到炕上睡下了。母亲问他去哪儿了,又让他起来吃点饭再睡。可是老爹都没有搭腔,只是以很虚弱的口气说:“我碰上鬼打墙了,你去找老叫花子来家看看。”说完便睡着了。

母亲一听这话,站在炕沿边上愣了愣,随后便急忙拿了件厚衣服,找了手电上山去请老叫花子了。

母亲出大门的时候,脚步似乎是有些犹豫的,但最终她还是独自一个人上山去了。后来我想,那时母亲心里定然是害怕极了,但是因为她对老爹的担心又使她的脚步义无返顾。

老叫花子和母亲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那会儿我和二姐早已睡下,我正像很小的时候玩的那样,想钻到二姐被子里跟她躲猫猫,但是却不知怎的,二姐每每都把我踹出去,不让我沾她的身子分毫,我心里当时纳闷,二姐怎么不跟以前一样的和我玩了。至到后来才知道原因。

也就是在那会儿,我正郁的时候,听到母亲和老叫花子进来,便又和二姐都穿衣起来了。

老叫花子一见到我,就伸出那双脏兮兮的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的脸蛋,继而呲着大黄牙笑眯眯地问我:“黑娃儿,想师傅没有?”

我心里厌烦极了,一把甩开他,狠狠地说:“我才不要做你的徒弟。”

我这句话说完,老叫花子的脸色突然就黑了下来,他伸出手一下子就把我从炕上拉了起来,双手捧着我的脸仔细地端详了许久。

老叫花子这一个动作让我有点儿害怕,只当是刚才甩开他的手,说不做他弟的事惹他生气了。因此他那么端详着我,嘴里臭哄哄的味道喷到我脸上时,我也没敢吱声,只好拿眼神怯怯地向母亲求救。

母亲显然也被老叫花子突然之间的行为惊着了,但是又不知道老叫花子要做什么,因此小心地问:“师傅,黑娃子有什么问题吗?”

老叫花子却不说话,依旧那么端详着我,之后又用他那一双脏手在我的浑身上下一顿摩娑,那时候咱睡觉都是裸睡的,被他这么一摸,整的我浑身痒痒,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心里也就有点儿上火,索性壮着胆子骂了一句:“老叫花子!死叫花子,你放开我,你手脏死了,你嘴臭死了。”

我这么一骂,倒好像是把老叫花子骂醒了一样。他愣愣地看了看我,突然就伸出脏手狠狠地刮了刮我鼻子一下,笑着说:“脾气不小啊!是不是又看见鬼了?”他那时虽然是冲我笑着的,但是他的脸色却依旧不好看,总之是挺诡异的一种表情。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会儿的老叫花子心里必定是翻江倒海一般的。

老叫花子说完,也不待我回答,便转身对母亲说:“去抓一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来,把鸡宰了,鸡血拿个瓷碗接好端来,再去抓一把糯米给我送过来。还有,家里以后要备些白芷和桃皮,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拿白芷和桃皮烧上一锅热水,给黑娃子泡澡,切切不可耽误。”

母亲闻言,顿时一惊,一脸焦急地问:“师傅,黑娃子也不对劲儿吗?”

老叫花了摇了摇头说:“有些问题,不过暂时倒也不碍事,按我说的准备去吧!”

母亲听了,还想再说什么,但嘴张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准备了。

这时老叫花子又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问:“你知道你老爹咋了吗?”

我摇了摇头,既是表示不知道,也是想表示我不想理他。

老叫花子说:“你爹碰上的那叫鬼打墙,要不是你能看见鬼,去把你老爹领回来,你老爹可能就死到戈壁滩上了。可是,你把你爹救了,却把你害了!现在你身上就有好多鬼呢,他们有的在吃你的心肝肺,怕不怕?这老货,真不是个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二姐顿时吓的一个激灵,眼睛瞪的大大的直盯着我看。

我心里有些发毛,嘴上却还硬着辩驳:“你瞎说,我才没有看见什么鬼!就是没看见!我身上也没有鬼!”

老叫花子笑了笑说:“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哟!”说完再次拿脏手指头刮了刮的我鼻子,整的我鼻子一阵酸疼。我心里默默地以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话将老叫花子问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