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刚落,便见老叫花子刷地一下就从面前的黄布褡裢里抽出一把桃木剑,左手持剑,右手握着剑刃“噌”的一划,一股子鲜血顿时染红了桃木剑的剑身。紧接着,老叫花子口中大喝:“阳世佳馔供神灵,阴司冥果养鬼魅,你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吧!”话音一落,染了老叫花子鲜血的桃木剑便划出一道剑光,直劈向那个进来的身影。

刚才那个身影刚一进屋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看我的眼光里满是贪焚的神色,而对老叫花子却视而不见。他一进屋里就要朝着我的方向扑来,但也正是如此,他才被老叫花子的桃木剑扫中。这时,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那个身影一下子就倒在了门边上,这才把忌惮的目光投向了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这时已经收回了桃木剑,用左手握着。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捏了一个二指决。他一脸正气地对那个身影喝道:“三十六路净食鬼,不知你是哪一路的?”

那个身影见老叫花子问他,先把身子往门外挪了挪,这才开口说:“某是归乡路上的净食鬼,你既然知道我们的威名,还敢在这里拦我们?”

那个自称归乡路上净食鬼的“花脸”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是在滴溜溜地乱转,一会儿瞟一眼老叫花子,一会儿又瞟一眼我,似乎是在心里思忖着什么。他的声音比老鸹叫还难听,就像是那种拿胶皮互相磨合时的声音一样,听的人牙碜。

老叫花子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阴司路上自有你们的吃食,这家人不懂事,招你们养了这许多日子了,现在也该到你们走的时候了,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难道你们就不怕阴司的判官拿你们问罪吗?”

老叫花子这么一说,那个归乡路净食鬼显然非常忌惮,当下拿一种极为不甘的神色瞟了我一眼,攸地一下便闪出门去了。

我见他出去,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问老叫花子:“这鬼怎么跟唱戏的似的?什么是三十六路净食鬼呀?”

老叫花子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别胡思乱想了,这才刚刚开始,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三十六路呢,小心盯紧了!”

老叫花子的话音未落,我就见到门口忽拉拉地一连进来了三四个身影。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进来的这些身影个个都跟刚才那个归乡路净食者一样,穿着古代的服装,长的凶神恶煞,一进到屋里便毫不停留,有的向着老叫花子扑去,有两个却是直奔着我来了。

我大声地喊:“又来了,来了好几个!”一边喊着,一边就赶紧往后退,虽然手里拿着虎爪勾子,但是心里还是又慌又怕。

两个鬼同时扑了过来,我心里吓的哪儿有什么注意,吓的哇哇大叫,同时闭着眼睛本能地挥舞着虎爪勾子在眼前一阵乱划。

我也不知道那两个鬼是被我的叫喊声吓着了,还是被我手里的虎爪勾子划着了,反正当我感觉脸前没东西了睁开眼时,已经看到那两个鬼竟然都没影了。再看老叫花子,他仍然在那里盘坐着,右手捏着二指决,鲜血顺着手心滴嗒滴嗒地往下淌。

我急忙来到他的身边,哽咽着说:“师傅,我怕!”

老叫花子好像很生气地喝骂我:“我跟你说过,你不能怕鬼,你要让鬼怕你才对!给我打起精神来,他们顶多也就三十六个,熬过去今天夜里,你才有可能保着你父母平安!”

老叫花子的语气极重,打认识他开始,那还是他第一次喝骂我。尤其是他提到了我父母的事情,这使我在对他的畏惧和对父母安全的渴望中一下子就冷静了很多,胆气顿时就壮了。

老叫花子喝骂完我,又对着门口喊:“我不下死手,是因为你们在阴司有差事,我不想跟阴司撕破脸皮而已,你们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么?”

我两眼紧紧地盯着门口,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地有许多身影在走动,我仔细看他们的样子,这才想起我到陈家二楼来时,那些墙上、门上贴着的画像正是他们。

我那时已经清楚,门外那些就是老叫花子所说的三十六路净食鬼。

那件事完了以后,老叫花子专门给我讲过这里面的事。原来这阴司共有四殿阎罗、十大判官,十大判官之下又分好多种职业,他们各司一职,负责阴司的大小事物。三十六路净食鬼,则是专门负责吃的——人死了先是灵,后是鬼,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才能忘记前世种种,之后才能入轮回。因此亡灵的家人带给死者阴间路上的诸多吃食,便不能进了亡灵的嘴,这三十六路净食鬼就是专门来吃这些亡灵的吃食,以免亡灵有执念,忘不了前世事。

但是这吃也有讲究,需要根据每一个亡灵生前的最后执念来分配相对应的净食鬼。人的一生不管他是富贵还是贫穷,无非都是在世间行了一路,走了一遭而已,因此所谓执念都是以这一生所行之路来区分的,于是便有了三十六路净食鬼之称。比如一个人死在归乡路上,回不去家便是他的执念,那这个亡灵家人供上的吃食就由归乡路上的净食鬼去吃。此外还有登第、暖阁、置业、怜子、举孝等等,共计三十六路。

那天我们的敌人就是这三十六路净食鬼,陈公衡出事以后,陈家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高人”,没本事除掉陈公衡身上的鬼,却为了阻止陈公衡身上的尸臭四散,所以竟然请了三十六路净食鬼结成了阴布帷子,好吃好喝地养着。说来这阴布帷子是挡不住人的,但他可以阻止鬼,既不会让阴司收灵的发现陈公衡身上的鬼,也不会使尸臭散出去,看上去倒是解决问题了,但是这样的做法,却是既养了三十六路净食鬼,又养了那个上了陈公衡身的鬼,这样饮鸠止渴的办法,只会让陈公衡最终阳气耗尽小命玩完,当真是害人不浅。

(这些事其实有些太过专业了,毕竟这是我们术士才关注的问题,寻常人知不知道的也无所谓。只是说到了这里我就解释几句,您看的时候不必太当真了,就知道有这么回事就算了。关于阴司的事情还有很多,都写出来的话估计也挺乏味的,而且您知道的多也不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尽量把这些写的简单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