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臭屁地说了很多话后,老叫花子转头就对着屋外头喊:“快点儿,给我乖徒弟整点儿好吃的来,昨天那个糖醋鲤鱼来一份,红烧牛肉也上,还有大雁腿!”
我顿时愣住了,头天晚上老叫花子还跟我讲什么“天雁、地鱼、耕牛、战马”不能吃呢,怎么一晚上过去全都破了戒了?我问他,老叫花子回答:“我看你昨天馋虫都溜到地上来了,而且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什么破不破戒的,放开了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手扶着额头,学着头天老叫花子自言自语的样子说:“老天爷啊,我拜的这是特么什么师傅啊!”
“你这劣徒……”
之后老叫花子又说了很多,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类的,我都没记住,不过看得出来,老叫花子虽然受伤不轻,脸色白的有点儿吓人,但他的心情却是好的不得了。
后来老叫花子告诉我,那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头天晚上我熬过了那一关。在此之前,老叫花子曾经为让不让我参与那场与三十六路净食鬼的战斗纠结了很久,最终让我参与,完全是想赌一把——他想借此让我对鬼有个概念,让我意识到自己招鬼“喜欢”的处境,所以便在我对鬼这东西感觉还朦朦胧胧的时候,就让经历了一次极大的困难。
他说他是想让我快些成长起来,因为“时间不多了。”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我也明白了老叫花子当初的这一番苦心,心里对他的敬重也就更甚了。那段时间对我来说也许还只是好奇、尝试的阶段,但对于老叫花子和他口中的天玄宗等等来说,却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得不说老叫花子这一次安排是成功的。虽然现在当我把这一段经历写出来后,自己都感觉像是写小说一样,但在当时,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我的心灵巨大的震憾。那时我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十足的孩子,可是那次经历却让我幼小单纯的心灵,真真实实地认识到了我所面临的危机,也为我以后拼命学习法术提升能力埋下了种子。
对不起,又扯远了。
那天我如愿以偿吃到糖醋鲤鱼,至今记得陈家人把昨晚老叫花子让撤下去的菜再次端来时,看向我和老叫花子那种眼神,我估计他们肯定怀疑过,我们两个只是混吃混喝的神棍而已。
但作为当事人的陈公衡绝不会这么想。
头一天,老叫花子已经让陈家准备好了棺材、灵堂等一应丧仪用品,陈家的行动很迅速,第二天一早便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听老叫花子后来说,在这之前,陈老太太和陈公衡回家时看到昏迷不醒的我和浑身是血的老叫花子时,都是吃惊不小,整个一大家子对着老叫花子千恩万谢,差点又要举族下跪。
老叫花子要给陈公衡“活出丧”。
他告诉我,那个折腾陈公衡的老鬼其实此时已经不能算做鬼了,他死以后,由于怨念太深而上了陈公衡的身,严格意义上讲,他的生命是以另一种形式与陈公衡共存。头一天晚上老叫花子念经把他从陈公衡的身上度走,但也只是变成了灵,而没有真正变成鬼去阴司报到,仍停留在阳世游荡。要想让他安安心心上路,不在人间为祸,那就得按照阳世出丧的礼仪好生地安葬他。
而他本身的尸身早已进行过一次丧礼,他生命此时跟陈公衡是绑在一块儿,所以要通过给陈公衡办“活出丧”来送他走。
活出丧这件事从古至今一直便有,许多人经历一些事后,觉得自己像死过一次,所以靠着办个活出丧来给自己冲一冲,以示新生的意思,并没有什么不吉。
陈公衡那时身上的尸臭已经彻底地消失了,这个整整折磨他一两年的“怪病”被老叫花子一招治好,他心里对老叫花子自然再服气不过,对于老叫花子吩咐的事情言听计从。那天我们从饭厅出来时,陈公衡已经自己躺进棺材,陈家一众人也像在办真正的葬礼一样,灵堂孝幔、孝子贤孙等等一样不少。
虽是活出丧,但丧礼规程和真正丧礼并无二致,老叫花子拖着病体担任葬礼丧仪,入殓、哭纸、送棺、下葬等等程序都是由他主持的。当然,陈公衡断然不会真的被入土安葬,只是在被人抬着棺材上过了坡、走过了桥、趟过了火盆、穿过了路口之后便又抬回来了。之后陈公衡从棺材里出来,一众人将棺材在灵堂前烧了,整个葬礼也便结束了。
至此,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才算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待一切事毕,已是傍晚时分,陈公衡在自家开的酒店里摆谢宴,执意要请老叫花子和我前去赴宴,表示感谢。
陈公衡身上的尸臭虽然没有了,但看他样子依旧孱弱不堪,刚刚七八月份,他却穿着厚厚的衣服,还浑身发冷。在棺材里躺了一天,也被折腾一天,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虽然五大三粗的样子,但好像吹口气就能飘起来一样。
他这样子,老叫花子自是不肯让他再奔波,说让他好好养着去,谢宴就不必了。陈公衡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又让人拿厚厚一沓钱来,请老叫花子收着。老叫花子从上面拿了一摞,直接扔到我怀里,让我回家给父母。
陈公衡和老叫花这番交谈,我一直都在旁边。我看着陈公衡的样子,总是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但细看时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因此觉得心里疑惑。
我把我的感觉跟老叫花子说了,他也是皱了皱眉头,说他也觉得陈公衡不应该这么虚才对,既然我也看出不一样来,那定然是还有事。因此又把陈公衡叫回来,让其在床上躺好,要仔细查看一番。
仍然是我的天眼发现了陈公衡身上的问题。
陈公衡躺在床上,老叫花子像大夫把陈公衡周身上下查了一遍,又掐指头算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说觉得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然而,我在陈公衡弯腰准备穿鞋时,从他的腰上露出来的一截皮肉上看到那个黑色的纹身。
我那时不知道有纹身这回事,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陈公衡要在自己的身上画一个老鼠?而且,那个老鼠看上去跟活的一样,当我看到它时,似乎瞧见它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我惊奇地问陈公衡:“你的腰上怎么有只老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