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川没赶上最后一班进村的车,翻山回到八卦村已经后半夜了。

他爹死了,他赶着回来奔丧。

“老头子,你偏心不慈,我现在赶回来送你一程,以后,咱们爷俩就算两清了。”

三年没回来,农村的夜晚黑灯瞎火,可这丝毫不影响何小川走路——他的眼睛,黑夜比白天更好使。

他在黑夜里疾行,如履平地。很快,在一溜平房跟前停下。

到家了。

三间平房一溜排开,全都黑灯瞎火,怎么也不像操办丧事的样子。

难道已经下葬了?

想到这种可能,何小川一口气堵在胸口,被迫离家三年的愤恨瞬间涌上心头。

“何大川、开门。”

他走到上房门口,挥拳砸门,屋里的灯立刻就亮了,接着传来女人急切的声音:“谁?是小川么?”

这个声音,何小川太熟悉了。

李秀芳!

以前是他女人,现在是他嫂子。

不锈钢焊制的铁门哗的被推开,着急忙慌的李秀芳脚绊在门槛上,径直朝何小川扑过来。

何小川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她,两人撞了个满怀。

何小川喉咙一紧,登时就想把手收回来,没料到李秀芳一双柔荑顺着他的小臂攀上后背,一头扎进他怀里,嘤嘤哭泣。

“小川,你总算回来了。”

何小川用力把人推开,大半夜的跟自家嫂子这么搂搂抱抱的,被人撞见,这叫个什么事?

李秀芳扶着门板,一双桃花眼水雾朦朦,因为哭的狠了,上气不接下气,急促的呼吸带动身子跟着一起一伏。

何小川咽了一口唾沫,往屋里头看了看:“秀芳……嫂子,我爹呢,何大川呢,没等我回来磕个头,他就敢把人埋了?”

李秀芳忙说:“爹还在呢,没死。”

“什么?”

“爹还在县医院呢,大川在那守着,人还没死,不过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何小川懵了。

几天前,他受师傅指派,替临江首富贾老太太瞧病,刚下飞机就遇到了在贾家当司机的同族兄弟何二水。

昨天一早,何二水跟他说,他爹没了,他撂下贾老太太就往家赶,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李秀芳拽着胳膊,把何小川往家里拉:“小川,你先进屋,听我跟你细说。”

在跨门槛的时候,何小川脚步一顿,挣开李秀芳的手:“就在这儿说,我不进去。”

三年前,家里新起了这三间新房。他原先想着他和他哥他爸一人一间。

没想到新房起好了,他爹说,三间都给长子,让他还住原来的偏房。

紧接着,和他混了好几年的女朋友李秀芳,也为了能住上房,钻了他哥何大川的被窝。

在八卦村里,小叔子和嫂子之间,没事儿都能编出三十二场伦理大戏。

更何况,他和李秀芳确实好过,咋好再往一个院里住?

就这样,他连住偏房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他爹为了不让街坊四邻说闲话,直接撵他出门打工。

走的时候,何小川就指天誓日说过,这辈子绝不踏进这三间正房的门槛。

何小川坚决的站在门外。

李秀芳幽怨的看着何小川,泪眼朦胧。

“小川,你好狠的心,一走就是三年,连个信儿都不给我,好不容易得了你的消息,我又没出过远门,除了把你骗回来,我还有什么办法?”

“唉,你想骗我回来,也不该咒老头子死。”

李秀芳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情绪激动:“呸,要不是老头子偏心何大川,我们俩能分手么?”

何小川没再吭声,老头子偏心是实话,可你李秀芳要是守得住,难道我何小川给你挣不回来三间上房?

李秀芳会错了意,以往两人吵架,何小川也是这样不吭气,让着她,哄着她。

她再次去拉扯何小川,翻山疾行回来的何小川手臂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照过来,结实的线条上反射出古铜色的光晕。

李秀芳身上燥烘烘的,连带说话都带着颤音:“小川,你既然惦记老头子,明儿一大早,我就陪你去县医院看他。”

何小川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既然回来了,不去看一眼也说不过去。

李秀芳大喜,“你回来的急,另外两间房也没收拾,今晚就先在我屋里挤一挤。”

何小川摇头:“我去偏房住。”

“偏房空了多少年了,哪还能住人?”

“咋不能住呢?”何小川抬脚往正房后头的偏房走。

李秀芳慌忙拦住他,双颊嫣红,一双眼睛期期艾艾盯着何小川。

“小川,你跟我回正房住,现在……家里没别人。”

李秀芳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何小川自然听出她那层意思。

李秀芳是他的初恋,两个人混到一起的时候,虽说年龄都不大,可那档子事儿却没少折腾,此时一见李秀芳的神态,瞬间回忆起和她辗转疯狂的往事。

何小川心跳加速。

李秀芳还没生孩子,薄薄的棉绸无袖背心,勾勒出年轻媳妇儿身上独有的韵味。

她有意无意蹭过来的时候,何小川连忙暗自运功,生生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他不可能跟一个已经成为他嫂子的女人发生点什么。

李秀芳感觉到何小川的抗拒,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整个人贴上来,却冷不防被何小川推开,踉跄两步才站稳。

她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小川……”

何小川冷冷瞥了一眼,径直向偏房走去,李秀芳抬脚想跟过来,何小川头也不回,反脚一蹬,就把老旧的破门板关上了。

说是偏房,其实比牲口棚子好不了多少,何小川的瞳孔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暗夜里,头顶的蛛网,墙角的蟑螂,都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何小川勉强找了一处能下脚的地方,盘腿而坐,催动内息,把《鬼谷医经》中的清心篇又修习了一遍之后,方才净下心来。

睡是没法儿睡了,调息以后,何小川只好坐着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何小川睁眼一看,堪堪压住的邪火又噌噌往外冒——那李秀芳,还是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