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之后,龙叔重新跪了回来,又接连续了两炷香,三更就到了,村长带着八个壮汉走进灵堂站在棺材两侧。

龙叔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棺材前摸了摸爷爷的脚,紧接着走到另一头把爷爷脸上的黄表纸揭了起来。

“再看你爷爷最后一眼吧。”

除了眼角还有一些血泪的痕迹之外,爷爷的模样跟生前一模一样,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以前我总以为人到了最伤心的时候一定是哭天抢地的,现在才知道,悲伤至极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的流泪。

“孝子退后,封棺!躲钉子喽!”

随着村长一声呼喊,八个壮汉抬起棺盖放在了棺材上,锤起钉落,爷爷被永远的封进了那个木箱子里。

随后,系龙绳,穿龙杠,一切准备就绪,村长走到苏万里面前说了几句话,转身朝八个壮汉挥了挥手,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爷爷的棺椁就像生了根一样,无论八人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八个起灵的都是壮汉,就算是石棺也完全可以抬得起,更别说爷爷的棺材只是在木棺外面包了一层很薄的铁皮。

村长看了看爷爷的棺椁,急得直嘬牙花子。

“老林啊老林,走就走了,你这是要闹哪出嘛!”

这时候那个一直坐在灵堂外面的老头走了进来,围着棺椁转了一圈,把手放在棺椁上低声说了几句,紧接着又走到苏万里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苏万里点了点头,学着老头的样子把手放在棺椁上。

“老家伙,你放心吧,日后便是我苏万里不在了,苏家丫头也会保他。”

说也奇怪,苏万里说完之后朝着八个壮汉作了一揖,八个人一声号子,棺椁应声而起。

棺椁一起,黄表开道,灵幡其后,在苏万里的带领之下,出殡的队伍朝着村后的墓地走去,那个老头只是站在灵堂前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跟上来。

爷爷身材不算魁梧,棺椁并不是太重,大概也就五六百斤的样子,八个人走的很轻松,等走出村子的时候,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紧跟着下起了大雨,瞬间就把出殡的队伍都淋湿了。

这雨来的又大又急,盛夏的天气竟然有些寒意逼人,看起来很不正常。

抬棺的八仙都是八字很硬的人,再加上棺材半路不能落地,出殡的队伍只能继续在雨里穿行,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墓地的边缘。

“咱们在哪打穴?”

村长抬起手遮住眼睛,朝着苏万里大声喊道。

“继续往前走!”

苏万里看了一眼墓地,面色有些沉重,村长愣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指挥八仙往墓地深处走。

一进墓地,雨顿时小了很多,一阵阵凉风吹来,我忍不住打起了冷颤,总感觉身后好像有东西跟着我们。

八仙也没有好到哪去,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打着摆子,很快就传来了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幽静的墓地里格外的渗人。

走了没几步,右后方的壮汉脚下突然一个趔趄,肩上的龙杠顺势一歪,棺椁一下斜着朝地上坠了下去,幸好龙叔反应迅速,冲过去把龙杠换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村长看险些酿成大错,朝着差点摔倒的壮汉一顿训斥。

“吃饭的时候就你积极,一干活就掉链子!”

那壮汉也是惊起了一脑门冷汗,喘了几口粗气才开口道:“刚刚好像有人抓了我脚脖子一下。”

壮汉说完,村长抬脚朝着他屁股就是一下。

“这大半夜的坟地里头,嘴上的门把紧点。”

那壮汉也是心里委屈,撸起裤腿凑到了手电筒前面,脚腕上赫然多了一个漆黑的手印。饶是八仙八字很硬,看到这一幕也都慌了神,要不是肩上还扛着棺椁,只怕这一会早就掉头跑了。

苏万里见状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篆贴在黑手印上,又朝四周丢了几张。

“只是些恶作剧罢了,无碍,烦请八仙再往前走走。”

龙叔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厚的信封递给村长:“这是给八仙的烟酒钱,劳烦村长稍后给各位分一下。”

话说到了这份上,八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抬着棺椁继续往墓地深处走。走到墓地中央的时候,八仙的脚步慢了下来,随着“咯嘣”一声,碗口粗的龙杠猛然断裂,棺椁应声落地,周围正是那片无主的荒坟。

苏万里站在棺椁前看了一会,摇着头叹了口气,嘴里念叨了几遍爷爷的名字,随后转过头对八仙说:“劳烦各位打穴吧。长宽各两尺,深七尺三寸,头下脚上,竖棺坐堂。”

一听这话,八仙都有些迟疑,互相之间看了几眼,又把目光投到了村长身上。

按照传统习俗,人死后大多都是采用横葬,只有少数情况才会出现竖葬,蜻蜓点水穴便是其中的一种。以站立的姿势下葬,再结合周围的风水环境,以保佑后人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村里的人不懂风水,可也知道蜻蜓点水穴要头上脚下,一旦反过来就完全变了意思,只有不守妇道的女人或者罪大恶极之人才会选择这种葬法,禁锢魂魄不能转世轮回。

村长又跟苏万里确认了一遍才朝八仙点了点头,经过刚才黑手印的事情,八仙也早有退意,既然主家交代了也没再多说,墓穴很快就打好了。

八仙腰间系着麻绳,把棺材移到墓穴正上方,村长上前把招魂幡插到地上。

“八把花抬头,腰花抖一抖!”

“抖花了,口花吃紧!”

“八把花全散!”

花就是棺椁上系的麻绳,八把花抬头的意思是棺材要往下放了,抖花的意思就是松绳子,八把花全散则是棺材坐堂后把麻绳抽出来。

“孝子添土,放衣饭碗!”

到了这时候,爷爷的葬礼就算是结束了,这片荒坟中多了一抔(póu)新土,而我少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往回走的路上,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在那片墓地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人影朝我挥手,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我感觉应该就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