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师挺好的，虽说收入不算高，但寒暑假的时候能更好地照顾家里，更好地辅导孩子的功课。
徐自明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这平凡生活的现状，就如同对鼻梁上老气的黑框眼镜的态度一样，凑合着过也可以。
早餐后到现在，他就在辅导女儿徐心雨做寒假作业。手机铃声响起。
“爸爸接个电话，你先自己把会做的题做了。”
“ 好的， 爸爸。” 徐心雨乖巧地点头， 轻咬了下笔头， 就进入了自己的状态。
是铁哥们杨峰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杨峰那狮吼般的大嗓门。
“我受不了了，真受不了了，脑袋都要飙血了！” 徐自明了然地笑了：“又是被你们家小魔王气的？”
“我看他就是老天专门派来惩罚我的，左教不会，右教不会， 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有这么蠢，我好想暴揍他一顿啊！ 我……”杨峰都忍不住想骂娘了。
“你也不用太上火，孩子刚接触一些新知识，多给他一点接受空间。”
“这建议你上次就提了，我给他空间了啊，我让他自己先做， 可是一看十道题做错八道啊。唐僧师徒四人他都能数成两人啊， 说孙猴子和猪八戒不是人，你说会不会气死？”
“他倒也没说错，有些题确实容易有歧义。”徐自明摇头苦笑。
“还有其他错得更莫名其妙啊，比如有道题：老师带十四个学生坐公交车，需要多少座位？他竟然答十四个，还反问我 说老师不可以站着么？我当时差点就脑溢血了……”
“冷静点，这种情况实属正常，不然大家为什么都‘远交近攻’地辅导孩子呢？”
“远交近攻？”杨峰有些疑惑。
“孩子写作业的时候，要离得远一点，能多留出点空间不让自己失控，或许才能有效交流，不然离得近了，想不攻击孩 子都难！”
“ 哈哈！” 杨峰不由地大笑，“ 还真是贴切， 我刚才手都抬起来了，硬生生忍住了，你说我杨峰的基因就这么差么？生出个这样的蠢货？”
“其实谁家的孩子都差不多的，也不用怀疑自己的基因。” 作为老师，徐自明对这种事倒也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宽慰着。
“难道你女儿也会这样么？”
“那当然不会，她很懂事的，学习生活都不用太操心。” 徐自明颇为自豪。
“突然不想跟你说话了。”杨峰声音低沉了下去。
“嗨，女孩总是比男孩要乖一些的啊。”徐自明宽慰道。
“也可能因为你是老师，你比我们会管教孩子。”杨峰轻叹， “真想把孩子丢你那儿去，让你帮着管教几天。”
“可以啊，这样心心还有个伴儿呢，只要你老婆舍得。” “唉，算了，她不会同意的，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这样的育儿交流不是第一次。徐自明的教学成绩颇为优异， 女儿也给他教得不错，所以不少亲朋都会向他讨教育儿经验。对此，乐于助人的徐自明也从来不吝啬。
挂了电话，徐自明回到了女儿身边，发现她已经自己完成了好几道题，都做对了，不过也还有空着的。
“爸爸，题目中有我不认识的字，你帮我读一下。”
“好的，不过你必须把这些常见的词语都认清，因为下学期在学校考试，老师可就不读题了，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知道了，那我做完这个休息会儿，然后把这几个字抄写一下。”
“你就直接用书法本抄吧，这样又练了字，还记熟了生字， 也不会太累。”
徐心雨一直是徐自明的骄傲，女儿的学习习惯一直是很让人欣慰的，她从不会把做作业当成负担。
生活上总有很多糟心的事，可只要看到女儿，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下午五点左右，独自在小区里找同学玩的徐心雨，被妈妈郭沫子领回了家，这时徐自明正在准备晚餐。
“老公，明天开始我就休年假了。”郭沫子声音颇为轻快， 还在换鞋就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说了出来。
暂停了手中的活儿，徐自明探出身子，柔情地看了眼媳妇， 笑道：“那好啊，东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回老家过年吧。”
“太棒了，可以回老家过年咯，终于能见到外公外婆了！” 徐心雨雀跃得像只快活的小兔子。
徐自明喜欢听女儿开心的声音，像夜莺鸣叫，不过当他反应过来时，却是表情一紧，刚收回去的身体猛然往外走了两步： “心心，过年是要先回徐州见爷爷奶奶的，过了年正月里头再去见外公外婆。”
“老公，我刚跟心心说了，今年我们回武汉过年。”郭沫子将包挂了起来。
“ 不是…… 怎么就去武汉过年了啊？” 徐自明皱眉，“ 这往年不都是回徐州过的么？”
“就是因为往年都是去徐州过的，所以今年去武汉过啊。” 听出郭沫子话语中带着情绪，徐自明眉头皱得更紧：“这按照风俗，都应该是在男方家过年，你可早嫁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
“这种老旧的风俗，不遵也罢！”郭沫子气闷道。
“怎么能这么说？”徐自明是个很传统的人，对于这种传承了无数年的风俗他还是很讲究的。
“因为这破风俗，我嫁到你们家七年了，就没跟我爸妈他们过过一次年，甚至有一年都没去给他们拜年。”郭沫子眼中闪着幽幽的光。
“那一年不是因为心心生病嘛？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不都这样？女人出嫁后就要随夫家过年的啊。”
“现在不遵守这种旧风俗的人多了去了，医院里好多同事家里都是一边轮一年来的。反正从今年起，我们也这么轮着来， 今年去我爸妈那儿过年，明年再去你爸妈那边。”
徐自明坚决道：“不行，我都跟爸妈说好了，他们都做好了我们回去过年的准备了。”
“你说不行就不行啊？我爸妈也做好了准备啊，再说现在 过年又不缺吃少穿的，有啥可准备的啊？”郭沫子完全不以为然。
“你都跟你爸妈说了这事？”徐自明听出了话外音。“没错，我说了啊，他们可高兴了。”
“你这事都不跟我商量就擅作主张？”徐自明很是生气。郭沫子冷笑了下：“去徐州过年，今年你不也还没跟我商量过？”
“那还用商量么？年年不都是这样安排的？我说郭沫子，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啊，莫名其妙地来这一出？”
“ 徐自明， 你怎么说话的？” 郭沫子瞪眼道，“ 我哪莫名其妙了？我还不能提去我爸妈家过年的事了，是吧？”
徐自明的眼睛也瞪了起来：“你可以提，什么事是你郭大护士不能提的？可你不看看我家什么情况！我爸当兵落下的旧伤犯得越来越厉害了，我妈有老风湿，腿脚也不是很方便，我又是家里的独生子，如果我们不回家过年，两个老人在家多可怜？”
郭沫子表情稍缓：“你爸妈身体不好，我爸妈身体就很好？
再说，正月不就可以去看望你爸妈了。在武汉过了年，正月初二初三我们再去徐州不行么？”
“不行！我今天刚跟我妈打了电话，说你一放假我们就回徐州的……”
“徐自明，这个家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好吧？”郭沫子截口道，“刚才我在楼下还在跟我妈说这事呢，她老人家盼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盼望到了，我绝对不能伤她的心。”
“我说你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的，原来是你妈怂恿你了啊！ 她也真是，打我们结婚起，就看不得我们好吧？”徐自明气得嘴皮子都在哆嗦。
“徐自明，你要点脸不？怎么就说到我妈那去了啊？你那点破自尊就不要在这作祟了，我妈不就说过你赚钱少么，至于你记得这么狠吗？再说，她想让我回去过一个年怎么了？我没嫁给你之前年年都搁家里过年呢，嫁你了，我得到什么了？聘礼聘礼少得可怜，坐月子都没个月嫂……我现在就想回家过个年，这都不行？”
郭沫子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都飙出来了。
徐心雨也嘤嘤地哭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啊， 我害怕……”
女儿婆娑的泪眼让徐自明心头一软，他走过去蹲下身来：“心心，你不要害怕，你到房间里去，我跟妈妈只是商量下事……” 郭沫子却拉住了徐心雨：“徐自明，你撵走心心干什么？
你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徐自明横了郭沫子一眼，“我是不想吓到孩子。”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吵，你也不是第一次欺负我，她还没 有见识过么？把她关到房里有什么用，这房门还能挡住我们的 声音？”郭沫子探手揽过徐心雨，“心心，今天这事跟你也有关， 你不要怕，听着就是。”
徐自明咬了咬牙：“郭沫子，你到底想怎样？”
郭沫子坚定道：“我刚说了，我就是要去武汉过年，而且还要带心心去。”
“我要不同意呢？”徐自明腮帮子耸动了下。
“我需要你同意么？大不了离婚便是！”郭沫子一甩手， 态度十分坚决。
“呜哇……”徐心雨的哭声更大了，也更凄凉了，七岁的小孩早已经明白，父母离婚对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