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没栽地上,怕什么来什么,还让不让人活了!
老和尚解释说,他们和尚驱妖抓鬼,主要是看自身佛法的高深,念经是修炼佛法的唯一途径,虽然我之前抓了一只鬼,但并不代表我在佛法上造诣已经达到驱妖抓鬼的要求,他们寺庙里最年轻的出台僧也有二十年的佛法修为。
我一听,皱起了眉,别说二十年,恐怕一个小时的经我都念不下去,随后把脑袋低下,眼珠一转,瞬间想出一套完美说辞。
我问老和尚,寺庙里有没有例外的,也就是说,不念经也可以做出台僧的。老和尚摇摇头,表示没有。我诡异一笑,对他说,你们这里没有,在我出家的那座寺院里有,我就是个例外的,自打出家,经文从来没念过一句(这句话我敢保证是真的,昨天下午才让李瘸子刮的秃瓢儿),经文只在我心中,不在我嘴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就无一物,何处有经书?心中有佛,自可降魔。
老和尚一听我这话,立刻把眼睛睁圆了,从眼神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惊诧。等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了我的话,回过神后,似乎快要淡定不住,露出一副想要收徒传衣钵的架势,直夸我佛诣深厚,慧根极高。
我在心里暗笑,是我脸皮深厚,骗术极高才对吧。
连蒙带骗再加上昨天捉鬼的噱头,老和尚还真就破例让我做了出台僧。我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就在我辞别老和尚,准备离开配殿的时候,发现一旁的圆分直冲我挤眉弄眼。我一看,这是啥意思?难道,我刚才说错了什么话?自认为咱这话说的在佛在理呀,于是我假装没看见。
出了配殿没走几步,圆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脸上显得有些着急地对我说,出台僧一般都是两人一组,我现在可以向方丈要一个人和我一组。
是么?
我不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心想,怪不得这家伙从昨天见面到现在,一直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啊。
随后我又一想,咱在这里地熟人不熟的,和尚堆儿里也就认识圆分一个,如果要挑人,也只能挑他了,再说他也不是个熊包,在魏家他用铁钎拍那“孩子”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伙,只要好好培养,将来绝对是个狠角色,在降妖捉鬼、打架斗殴方面,很有潜质。
想罢,我扭头返回配殿去找老和尚。
老和尚见我要圆分和我搭档,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最后,还刻意交代我说,圆分这孩子六根不净心浮气躁,要我好好带他。我心说,放心吧,将来我一定让他成为一个好道士!
随后,在圆分师傅那里点过名,领了僧衣僧鞋、铺盖被褥。
在回厢房的途中,圆分帮我抱着东西,乐得俩眼都睁不开了,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跟我点头哈腰道谢,跟个日本鬼子跟前的汉奸似的,还说以后唯我马首是瞻,以我惟命是从。
我看了下他那双都快挤没了的眼睛,对他说,小心看路,别摔着。
或许因为圆分他师傅给我们开了后门儿,也或许出台僧待遇就是不一样,我的厢房只有一张床,上下铺,仅住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圆分。
当圆分把自己的被褥从十多人的大厢房搬过来之后,啧啧不已,对我又是一番感恩戴德,说以后再也不用听圆觉的打鼾声,闻圆悟的脚臭味儿了。
听他这么说,我只是笑了笑。
见他身体肥胖,上下床铺不方便,我就要了上铺,不过这举动再次让圆分对我感激涕零,几乎眼含热泪。我瞥了一眼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说,大哥,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很快就到了开饭时间,圆分催促我到斋堂用斋。
跟着他来到斋堂,打眼一瞅,人还挺多,大部分都是香客,足有五六十号,再加上二十几个和尚,偌大个斋堂几乎人满为患。好在这些人都是佛教信徒,非常懂规矩,而且很有秩序,斋堂里除了锅碗瓢盆的响声外,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我对和尚们的看法,有了一定改观,毕竟我们修道之人,目的也是导人向善,殊途同归,凡是好的一面我绝不排斥。
吃过斋饭,回到厢房,圆分出去找了一下他师傅,回来告诉我说,下午得好好睡,晚上有任务,去趟赵庄。我问他去干啥,他说,那里有个孩子生了怪病,大小医院跑遍了,可就是查不出病因,一切正常。据孩子父母说,孩子已经昏睡好几天了,偶尔会嘟嘟囔囔说胡话,不过却是外地口音,说的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而且他们夜里睡着之后,总是梦到孩子站在他们床头哭。医院医生对于孩子的情况给不了说法,这才抱着侥幸找庙里和尚试试。
圆分跟我说完后,我躺在床上想了想,这种情况,记得爷爷跟我说过,这叫“鬼抢身”,具体说就是,孩子先是丢了魂儿,在丢魂儿这一时间段里,身体被其它过路的鬼魂发现,趁机给霸占了。
孩子父母夜里梦到孩子在床头哭,是因为孩子魂魄现在自己跑了回来,却发现进不到身体里,只能站父母床前哭泣。
对付鬼抢身还是很轻松的,只要让孩子父母把孩子魂魄喊回来,我把过路鬼从孩子身体里打出去,再把孩子魂魄送进去。
像赵庄这孩子的情况就更好弄了,孩子魂魄已经回来,连魂儿都不用喊,只要我过去把野鬼魂魄打出来,把他送进去就可以了。
这里必须跑题说一下,圆分的师傅,也就是那个执事僧,在寺庙里的威望极高,除了方丈之外,他数第二,具体的职务我不知道,好像什么事都管,就连这种貌似给我们出台僧分配任务的工作,也归他管。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圆分找他要来的,也可以说是他分配给我们。用圆分的话说,这是笔肥差,孩子只是丢了魂儿,让他们父母到孩子经常玩的地方喊两声,我们跟在他们身后念几句“法华经”,把孩子魂魄喊回来也就可以完事了。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们到了之后“人事”(也就是钱)一定不会少给,所以说是笔肥差。
我当时看着两眼冒金星的圆分,一阵发呆,真没想到他并非只会念经,对于这些事也懂一点,这让我觉得庙里那些所谓的“出台僧”,或许真有些驱鬼降妖的手段。
或许因为昨天几乎一夜没睡,下午那一觉我睡的特别香。
有些人睡觉“认床”,一换地方就睡不着觉,我没有那毛病,在哪儿都能睡得着。
一直睡到吃晚斋的时候,圆分才把我叫醒,并一脸沮丧告诉我说,刚才有个小沙弥传话说赵庄不用去了,那孩子在今天下午死了,他父母已经准备给他办丧事,让寺里今晚去几个法僧做法事,给孩子超度,我们就不用再去了。
我一听觉得很奇怪,没听说过被过路鬼抢了魂儿还会死人的,即便孩子魂魄不在身体里,但是那过路鬼还在呀,孩子怎么也不可能会死呢?
我感觉事情很蹊跷,就想到那家亲眼看看,于是就问圆分,我们可不可以随那些法僧一起过去。
圆分说,过去可以,不过没钱可拿。我一听,心说,这肥孩子怎么就知道钱儿!
吃过晚斋,我和圆分随同几名身披袈裟的法僧,来到了赵庄。
在临时之前,那几个法师让一个小沙弥在明镜池里,用两个成人手掌大小的镀金葫芦,灌了两葫芦池水。我悄悄问圆分,用葫芦灌池水干什么?圆分小声对我说,超度前给孩子洗身用的,池水不能说池水,要说净水,一葫芦净水卖五百,两葫芦就是一千。我心说,这不是蒙人么,还要的这么贵,这些和尚造起假来,可比俗人猛恶多了。
死了孩子那家姓赵(赵庄村的人大部分都姓赵),孩子父亲赵大宝是我们这里石料厂的大老板,家里老有钱了。
赵大宝的家,是赵庄全村最奢华的。三层小楼高门大院,几十块钱一小块的昂贵瓷砖,房前房后铺满墙面,就差房顶上没铺了,整个看上去,几乎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就跟城里那些豪华别墅差不多。
这时赵家的人已经不少,灯火通明。在房子四周,凌乱停放着不下二十辆小轿车,当然,都是我见都没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豪华轿车(我那时对代步工具的认识,只停留在自行车阶段)。
孩子丧事办的也是几尽奢华,楼房顶上八个大喇叭冲着八个方位重复播放着哀乐,院里院外,搭着七八个临时塑钢大棚,每一个棚里最少能容一百五到二百人,其中两个大棚里都是吹拉弹唱的响器,笙丝鼓呐,百乐争鸣,好不热闹。
我们到了之后,被司仪安排到院子里一个较小的棚子里。带头的法僧询问司仪,什么时候开始做法事。司仪说,孩子家里的亲戚还没到齐,等到齐之后就可以开始了,让我们先在棚子里用斋。
随后,四五个身穿黑亮旗袍的漂亮妞儿,七碗八碟给我们上了一大桌子菜。
面对几个进进出出,身材婀娜、相貌极佳的美女,棚子里除了我和圆分,双眼偷瞟,其他几个和尚,坐在桌前,都跟老僧入定似的,眼皮一耷拉,连看都不看一眼,貌似真的已经修炼到四大皆空的臻化境界。我和圆分志同道合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相互点了点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六根不净”这个好词儿,并且联手鄙视了那几个“老僧”一番。
我们总共来了八个人,而且之前刚刚用过晚斋,面对美女们摆上来的一大桌子素菜,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当然也有例外的,圆分就是个例外,这家伙,咽着口水把美女看够了,大咧咧拿起桌上的素鸡素鸭,一通海啃,好像把那些素鸡素鸭当成了美女们的那个啥,看得几个法僧直摇头。
大约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那些所谓孩子的亲戚们全都到齐了。
在一大片哭声中,我们走进灵堂,随后让灵堂里除了孩子父母之外的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等那一大票哭喊的人走后,六个法僧在孩子尸身旁边围成一圈,一边慢慢围着转圈,一边叽里呱啦念上了“往生咒”(圆分告诉我,他们念的是“往生咒”)。孩子的父母,也就是赵大宝两口子,站在灵棚一个角落里,抹着眼泪,远远看着。
我和圆分则站在圈子中央,把孩子尸身上衣物扒了个精光。孩子这时还没成殓,在棺材旁两个长腿凳支起来的木板上放着。
我和圆分这时的任务,是用净水帮孩子擦身,佛家称这个为“净身”,其寓意是指,擦去凡尘俗垢,让孩子干干净净投胎,还有一层意思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净水可以净化孩子被尘世晦气污染的灵魂。
这在我看来,不过是和尚们巧立名目骗钱而已。
擦身这活儿,是圆分和那几个法僧争取过来的。他说,这样能分到点儿钱,总不能白来一趟。
而我的目的,是想接近孩子尸身,看看他的死因,让我给孩子擦身,倒是正合我意。
不过,不擦身不要紧,这一擦身,竟被我擦出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