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苏冬安再也没见过段庭彦。

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梦醒后的苏冬安和段庭彦,仿佛从来没有遇见。

可是每每苏冬安看到书房门后堆砌成山的礼物,又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

苏冬安依旧按部就班地备课上课,段庭彦也再未出现过,所以那堆聘礼,她最终还是任由它们堆在那里,提亲的事,却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起。

段童芸这个小丫头好似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偶尔好像故意躲着苏冬安,偶尔又像心血来潮般晃在她面前,不住地说自己二哥多么多么的好。

苏冬安只当是小孩子开玩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总觉得小丫头口中之人,是别的哪个她从未见过的。

某天苏先生和苏夫人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说了句,他们周末要出差,得下周一才能回来。

苏冬安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却竖着耳朵听着,突然就觉得,这就是上天的眷顾一般,在厄运刚走一下就接踵而至了。

她强忍住心中的雀跃,等到晚上大家都收拾好回房的时候,她自己却如钟坐在客厅中央,抑制不住地痴痴笑了两声。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朗,苏冬安已经计划好了久违的美好周末。

周五一早,苏家大人早早带着行李上了远去的火车。苏冬安课在下午,鞍前马后送别了苏先生和苏夫人以后,回到家中换了一身合意的衣着,这才悠悠骑着单车赶去上课。

那个下午,不管学生们有多躁动,她始终都笑着,心里却比他们还期待着下课铃声的响起。

她第一次觉得学校下课的铃声是如此的悠扬动听,仿佛在歌颂着她短暂而又快乐的“小假期”。

跟往常一样,她推着自己的单车,出了校门也是一片人山人海。苏冬安顺手买了路边的驴打滚,又专门去了趟东街,买了烤鸭和点心。

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按照以往的路径直回家,反倒绕了一个方向,往郊外驶去。

翠裙姑娘骑着单车,路过热闹的人群,身后似乎带着阵风,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但却能感受到姑娘的开心。

这是段庭彦没有见过的苏冬安。

段童芸坐在自家的私家车内,前座的司机大叔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头也没回地问:“小姐要在前面的烤鸭店停一下吗?”

看着车窗外一下呼啸而过的身影,段童芸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扭头确认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知道为何今日的苏冬安看起来这么高兴,但总归是好事,所以段童芸赶紧拍了拍前座司机大叔的肩膀,催促道:“李叔李叔,不去烤鸭店了,直接回家吧!”

李叔在段家当了三十年司机了,深知作为这种大家族的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常年累月便形成了不多问的性格。

段童芸说要回去,他也不问为什么,机械般的回了句,“好的小姐”,然后开往了熟悉的方向。

他们这种人,有时候说是木偶,其实也不为过。

而段童芸沉浸在“早点回家跟二哥分享快乐”的喜悦中,压根没有注意司机眼神中的异常……

随着夜色的加深,脚踏车刚在大坝的空地上停稳,苏冬安不顾额角的汗,冲里大叫了一声:“阿迟!”

空旷的大坝似乎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呼唤,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一快一慢地往这边赶来,苏冬安只需看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寨里的老周,以及老周的孩子小福。

“嫂……”

“小福!”

面前的人气喘吁吁,刚一出声,就被旁边看起来有些严肃地老人厉声喝住了。

老人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这般客气的姿态,倒和他那只瞎了的左眼显得十分不符。

“苏小姐来了,四当家在屋里等您,请跟我来。”

当年是寨里的四当家在生死关头救下了老周,从那以后老周便对整个追风寨忠心耿耿,算起来他也是看着寨子一步步生长起来的,也该是对她和莫迟的之间的事再熟悉不过。

苏冬安有些发愣,却也还是拿着买的东西,跟在老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寨子里走去。苏冬安自认为总归是见了这么多年,不会太见外才是。

可是就刚才老周不亲不近的语气,她恍然又觉得,自己又从来都是外人。

一路上小福跟在他们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老周瞪了回去。苏冬安尽收眼底,可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小福,于是转而想问老周。

“周叔……”

“苏小姐的问题还是不要问我比较好,”才刚一开口,就被老周冷漠打断,“到了,苏小姐自己进去吧,四当家在里面呢。”

老周将她带到了四当家的住处,公事公办,也不管苏冬安满肚子的疑惑,转身拉着满脸着急的小福匆匆离去,就像她是什么不可靠近的瘟疫一般。

徒留苏冬安一人站在门口时,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原以为这个寨子已经在慢慢接纳她了,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她一直的自作多情罢了。

她喜欢这寨子里的四当家,人尽皆知,但偏偏那当事人,态度却始终不清不楚。

后来寨子里有些大胆的,直呼她为“嫂子”的时候,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像是默认;可是在苏冬安每回要跟他尝试诉说那份感情的时候,他却又不动声色地次次回避。

苏冬安看不懂,但在“喜欢”这件事上,从来没想过放弃。只要他还没说他有喜欢的姑娘,那么她就还有机会。

其实她自己从一开始就很明白,旁人总说她的温柔、娴静,但是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她有热烈的爱,也从不惧于表达。

她喜欢莫迟,总想所有人都知道。

而现在她又突然看不明白了,怎么忽然之间,还算熟悉的人,却突然对她疏远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星辰的夜空,蓦地就觉得,之前来时的好心情,突然就像这寨子里吹着的夜风,将那一片的灿烂星光,都吹得七零八落,如落雨似的。

面前的大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现在要亲手将它推开时,心里却突然多了些忐忑。

她知道答案就在里面,却还没想明白,要怎么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