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街道,人山人海,大街小巷都充满了小贩的叫卖声。
苏冬安在人堆里挤得满头是汗,可眼里的火气,更不容忽视。
那日她在苏先生和苏夫人门口听见了什么呢?
她听见苏夫人在唉声叹气,“我说老头子,咱这被举报了,是不是学校……就不要咱们了啊?”
“瞎说什么呢,不过就一毛小子举报咱,还能上天了不成?再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是那小子太猖狂了。”
苏先生道出的是事实,可是却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可那孩子家里……”
“不过是军阀之子,那谁来上课都得守规矩,否则这京城还有没有枉法了,别想了,出去看电视吧。”
苏冬安好像从来没见过自家老先生有如此无奈的时候。从小大家就说她生的像母亲,性格像父亲,和和气气的,跟谁都吵不起来那种。
可是现在苏冬安找到了例外,那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段家二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少校的男人,段庭彦。
在听到“军阀之子”的时候,苏冬安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段庭彦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她原以段庭彦出身军队,别的不说,但至少也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可要不是听见了这个消息,她竟还天真的以为,他就是像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缺点,完美无缺的天选之子。
哪怕没有听见后来的话,可苏冬安就是莫名认定了,那利用身份权势,欺压平民百姓的,就是段庭彦。
与此同时,段庭彦听明白苏冬安气势汹汹的来意后,也特别地配合,弯了弯嘴角,一点都不带隐瞒地直接承认,“啊,举报两位苏老先生的,是我又怎样?”
“你……”
面对段庭彦直率的坦白,苏冬安反而错愕了一下,之前想好要说的的话,此时却变得结结巴巴。
虽然从心底怕着这个全身上下散发着的可怖气息的男人,但苏冬安还是不断为自己找着底气。
终于酝酿了很久之后,苏冬安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到了和段庭彦直视的那刻,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你这不是君子所为!”
苏冬安憋红了脸,终于朝段庭彦这个“人渣”吼出了这句,心里舒服了几分,可还没等完全松懈下来,苏冬安看着他越来越冷的脸,整颗还没落下去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
和在相馆那日的神情一模一样,就那样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提心吊胆的苏冬安,一句话没说,却让苏冬安确确实实地感受到那低沉的气压。
“我,你,你要是现在撤回举报的话,我……”
“会怎样?”
段庭彦冷不丁回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苏冬安没听清,皱着眉毛又问了一遍。
这次段庭彦却笑了起来,眉目之间就像一瞬间被春风拂化了一般,不似刚才的冷峻严肃。
“我说,不撤会怎样?”
段庭彦声音轻的听不出来一丝情绪,明明面上笑的宛如春风,说出话却让苏冬安整个人跌到了谷底。
苏冬安像个木偶似的,疑惑却又震惊的看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待商量的余地。
段庭彦是喜欢苏冬安没错,但决定就是决定,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作为一名军人该有的东西。
“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仗势欺人,我就利用背后的权势横行霸道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爱做什么,想做什么,那是我的自由吧?”
段庭彦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睛,突然笑了,“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吗?”
“为什么?”
段庭彦就像一名蛊师,在苏冬安不经意间,就被他完全牵引了思绪。
本来该是理直气壮来控诉他的蛮横行为,现在看着他狡黠的眼睛,苏冬安却什么都被段庭彦牵着鼻子走。
段庭彦并没有着急回答她,看着苏冬安从震惊错愕到一脸茫然的样子,他眨了眨眼,双手揣进裤兜,往后仰了仰身子,终于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冷漠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因为你没有。”
苏冬安当即想开口反驳,可是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反倒隐约还有一种认同段庭彦的说法的想法。
因为她没有段庭彦那么有权有势有身份,所以她只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以看似“正义方”来控诉段庭彦为所欲为的行为,来祈求他能撤回举报,放过苏家。
可是现在她哪里还有什么控死的资格呢?
现在唯一能让段庭彦收手的办法,那就是妥协,放低姿态,真情意切祈求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所以……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你才能撤回举报?”
世界好像安静了很久,等到苏冬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却发现自己却提不起任何骄傲的力气。
段庭彦笑了,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她的这句话。
他扯着笑容,一步步靠近受伤的人,这次苏冬安并没有着急逃跑,她终于妥协了。
段庭彦满意地看着她,脸庞的发丝垂落了下来,他温柔地替她别到耳畔,他呼着热气,视线始终没从那颗低垂的脑袋上移开过。
“冬安,想要我撤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对我而言的筹码呢?”
他也没有强求苏冬安马上就做出回答,只是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先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足够的时间将这一切捋清楚。
“冬安,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般专门仗势欺人,其实都只是为了你。”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我比你想的,更喜欢你?”
“如果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那天段庭彦说了很多很多,可是苏冬安直到转身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苏冬安浑浑噩噩的走出段家,回到苏家,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但段庭彦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其实自己也好不到那儿去,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语言的无力,因为他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辩解。
“算了,你说是,那就是。”
到头来,不是苏冬安对他妥协了,而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算了。
自作自受,就是这一切最好的归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