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涂山再次抬头时,那根枯树枝已经抵在他的喉间。
等围观的人群反应过来的时候,涂山已经败了。
涂山望向王佐,却发现王佐根本没有在看他,而是自顾自的治疗着胸口的伤。涂山紧紧咬着牙关。他败在轻敌,他不甘心。但他也知道,此刻的王佐随时可以杀了他。
“我……认输……”涂山咬牙道。
王佐收了剑,拂袖而去。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脸不可思议。随后便是捶胸顿足、议论纷纷。
涂山望着王佐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涂家的家丁们连忙带着一帮医疗人员冲上擂台,止血的止血,疗伤的疗伤,甚至不惜奢侈地拿着灵蕴直接注入涂山的体内。
王佐来到京城也有些日子,知道涂家在汴京城的势力。
那张生死状是真的,却也是假的。
王佐没有杀人,因为他不必杀人,也不想无故沾染仇恨。
王佐当然也不怕杀人,闯荡江湖之人,不必畏惧仇恨。
走出演武场,转角隔了一个巷子便是汴京大商行。
王佐需要买一些补给,他早已列好清单,只需要前往购买即可。
“兄台,请留步。”王佐的身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着团龙密纹朝服的公子哥。
“兄台好武功。承蒙兄台,在下可是从演武场那帮赌徒手里赢了不少钱。兄台若得空,可否赏脸与在下于春满楼一叙?”这位公子哥的言辞倒是颇为恳切。
不过,王佐并不想牵扯到官家的争斗之中。
王佐转身走入商场,挑了一瓶治疗伤口的金疮药和稳固内息的气海丸。又买了一些帮助他修炼自身属性法术的奇珍和药材。结账的时候,那位公子哥又走了过来。
“他的这些账就记在我身上了。”这位公子哥对着店里的老板说道。
老板看了一眼公子哥,似乎知其身份,对他作揖。
公子哥看了一眼王佐,发现王佐也在瞧着自己。跟了王佐这会儿功夫,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瞧着自己。
王佐还是坚持付钱。可老板看了眼公子哥,却是说什么也不敢收下。
“我叫祈若,你叫什么名字?”公子哥斜靠在柜台上,挑着眉问王佐。
王佐略微沉吟,道:“王佐。”
王佐没有再看祈若,提着东西扭头便走了。
王佐入了一家酒馆,开了一间包厢,点了一坛浊酒,拿出一本书籍,比划着手中的枯枝,一直待到夕阳西下,这才提着酒坛子翻窗出了酒馆,隐没在夜色之中。
王佐在城墙边撒下一颗种子,牵牛花的藤蔓便随着城墙蜿蜒而上。王佐顺着藤蔓,提酒上了城墙。
倚坐城墙,饮酒,赏月。
他本以为今日有去无回。如果没有战胜涂山,自己必死无疑。而就算是侥幸胜之,自己恐怕也会被追杀致死。涂家的人向来睚眦必报,又是京城三大家族之一,势力强盛,在刑部和礼部一家独大,若执意追杀自己,自己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可奇怪的是,王佐在酒楼等了半天,涂家的人也没有找上门来。
王佐知道,今日之事,必定是有贵人暗中相助了。
谁能无故帮自己呢?
王佐在京中无亲无故。除了刚才那个叫做祈若的公子哥,王佐再也想不出其他人有何理由帮助自己。
祈若虽然也是为了拉拢自己,但毕竟帮了。
这份恩情,暂且记下了。
王佐撕开胸口染血的衣服,喷了口酒在伤口上,上好药,然后熟练地包扎起来。打开行囊,正准备吃一颗气海丸稳定内息,却发现商行老板给他打包的商品之中,有一颗包装好的大还丹。
大还丹价值不菲,可以快速恢复伤势并补充灵力。这种稀世珍宝,绝不可能被精明的商行老板放错。
王佐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确实欠了那人一个不小的人情。
王佐不想和官场商场的人纠缠在一起,他游历四海,心中除了那个年少时的承诺,早已无牵无挂。
王佐举起酒坛,最后一滴酒也入喉间。抬眉,吹响指哨。随着一声清啸,一只浑身天蓝色羽毛的大鸟落在城墙之上。
大鸟颔首,压低双翼。王佐登上鸟背,单手撑头,卧于其上。
大鸟动双翼,盘旋而飞。而王佐则沉沉入睡。
王佐的生活几乎是两点一线。在演武场、酒馆之间徘徊。休息时便唤来苍蓝大鸟,与星辰同眠。
演武场赚的钱,除了买酒,大多都是花在了月神坊。
王佐偶尔去一趟月神坊。
月神坊虽是红尘之地,却也是一处少有人知的情报中心。
王佐之所以来此,便是想借助月神坊调查当年的往事,寻找妹妹的踪迹。
但,月神坊的情报可并不便宜。
这也是为何王佐要走上擂台。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赚钱的途径了。
每逢十五,王佐便会来到月神坊。若王佐想要的情报一经获得,便会有一位女子在后厅接应。交去相应的钱财便能获得想要的情报。
若无人接应,那便是无所得。
今日便是十五,王佐从月神坊中走出,转头便坐上了大鸟,向着西边飞去。
西边的徐良山,有着大片的枫林。
此刻正值秋季,漫山红透。风一吹来,簌簌而落,似是流火。
徐良山下,有一伙官兵正在开凿运河,却忽见一头大鸟从头顶掠过,落下一支天蓝色羽毛。再一看,大鸟已飞不见。
徐良山后,枫叶林端,顾家钱庄,王佐飘然而至。
两位看门的家丁见来者不善,刚要喝止,王佐却已经出剑。
他们甚至看不清王佐如何动作,只是喉间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王佐并未取其性命。倒不是因为仁慈。只是不必。
此一招见血封喉,便足以让他们昏迷一日。
几个丫鬟倒是反应快些,王佐还未见着她们,她们便已经大声尖叫起来。
王佐并未理会她们。
只会慌乱尖叫的女人并不会有威胁力。反倒还能为王佐壮声势。
很快,顾家的家丁们便已经手持棍棒刀戟,将王佐团团围住。
“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我顾家钱庄?”顾家老爷从堂内走出,有些不悦的说道。
王佐抬眉望向他,眼中静如秋水。
刚好,都出来了,不必我费力找寻。
枫叶落,剑气生。寒风起,王佐收剑。
刀枪剑戟皆断。家丁们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声,便以被寒冰封住了眼睛。
偌大的钱庄,除了几人,皆被剑气冻成冰雕。
王佐徐步走向目瞪口呆的顾家老爷,手中的枯枝抵在他的喉间。
“你可还记得,当年阳岗城外,巫山王家?”王佐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可顾家老爷闻言却是一怔。
“你……你……”顾家老爷看着王佐的眉眼,一时语塞。“你是……王佐?”
“正是!”王佐提剑扬眉。
他本以为这位顾老奴已经忘掉了以前发生的一切,忘掉了王家,却没想到他还记得。
“二……少爷……”顾家老爷声音颤抖着,似乎很是惧怕眼前的王佐。所以即便是剑尖已经刺破皮肤,他也未敢后退分毫。
“少爷!与老奴无关哪!”顾家老爷慌乱跪在地上,用力磕着响头。
“我知道与你无关。”王佐淡淡说道。“小琳的遇龙钗,可是被你拿走了?”
“遇龙钗?”顾家老爷这才想起。当年王家遇难之际,他乘机从王家盗走了不少财物。其中便有三小姐随身佩戴的护身法器——遇龙钗。他就是凭借这些财物才建立起了顾家如今的家业。
顾家老爷仔细思索。他并不是不能想起遇龙钗的去处。只是思索活命之计。
“少爷,遇龙钗在此,请随我来。”
顾家老爷带着王佐走入内堂。
钱庄内堂,顾老爷的一众妻儿正躲在其中。
看见王佐进来,孩子们纷纷躲在各自母亲的身后。
顾老爷则是走到他的一名小妾身旁,从小妾的发髻上摘下了那个戴玉簪花的遇龙钗,转身递给王佐。
王佐还没伸手,顾老爷便叫他的一众妻小朝着王佐行李并唤一声少爷。
王佐哪能不知。顾老奴是在告诉他——你若杀我,便是一众妻儿沦为孤寡。
顾老奴跟随王家已久,深知王家人的仁慈之心。
可他不知,仁慈与王佐而言,早已是天外之物。
顾老奴违义弃主,又偷走三妹的遇龙钗,间接导致三妹失踪,实在罪无可恕。
王佐提起剑。
不知何时,一根牵牛花藤曼已经从地底伸出,将顾老爷层层束缚。
顾老奴还想辩驳,却发现自己的喉中已经尽是寒冰,根本无法发声。
老奴没说话,他的一众妻妾却哭了起来。孩子们不敢哭,只能躲在自己母亲的身后,望着王佐,眼中却充满恐惧。
“唉!”王佐一声叹息。
他终是下不去手。
牵牛花的束缚一点点褪去。顾老奴恢复了自由。
“我王家可有半点待你不好?”王佐问他。
顾老奴只是低着头,未曾答话。
王佐拂袖转身。
“以后每年清明,带上你全家老小,祭祀我的母亲。”王佐离去。
满林枫叶,潇潇而落,却在一瞬间连同枫树一起,结为冰花。
一声清啸,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