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真是的,不就是分家落的少么,怎么说跳水库就跳水库了。”
“幸亏李寡妇路过看到了,若不然狗娃死定了,再晚一会儿,就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他大嫂也真是的,水田和房子都要去了,就给了他一间牛棚,能不生气么。”
耳边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头痛欲裂,意识在不断地互相撕扯,分裂,融合,一阵干呕。
陈三秋再也忍不住,下意识的扭头,哇的一声,吐得一塌糊涂,感觉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睁开眼睛,一个个或担心,或嘲笑,或冷眼旁观的面庞映入眼帘,贴满了报纸的土墙,低矮的窗户,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床就是一块木板搭在叠高的砖头上,上面铺上了一层干草,床头一根竹竿吊着一个熏黑的钨丝灯,整个屋子的摆设,惨不忍睹,就连八仙桌都没有,最值钱应该就是放在墙角的暖水壶了。
看了一眼床头挂着的万年历,1983年七月八日。
不由得浑身一颤,自己竟然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到了自己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
父亲陈江河,母亲陶美秀,大哥陈爱民,三妹陈秀秀,大嫂王珍三年前嫁到了陈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前段时间终于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就在大家都很开心的时候,大嫂突然闹着提出来要分家,不分家就带着儿子回娘家。
并且仗着孩子太小,不能受罪为由,要走了家里的所有水田和老宅子,父母也非常喜爱长孙,不忍长孙受苦,再加上大嫂一哭二闹三上吊,时不时闹着要把儿子带回娘家去,只能认了,答应了大嫂的要求,二老带着三妹去了柴房住,而陈三秋只落了两亩地的旱地和一间远处的牛棚,幸亏牛棚许久不养牛了,收拾了一番,陈三秋就住了进来。
只住了一晚上,陈三秋就受不了了,破旧的窗户挡不住蚊子也就算了,这一股发霉的味道,还有隐隐约约的臭味,真的让陈三秋受不了,越想越气,就跑到水库散心,想着抓两条鱼打秋风,却不想跌落进了水库,若不是小寡妇李月秀路过,连忙去喊来人,自己就要被淹死了。
上一世,自己因为这事,恼羞成怒之下离家出走,努力打拼,身价上亿,大哥,小妹他们后来也找过自己,希望自己能帮帮他们,但都被陈三秋冷笑着拒绝了,后来天有不测风云,生意失败,又查出来了白血病,娶的年轻小媳妇卷着最后的积蓄跑了,留下陈三秋自己等死,本以为自己会在凄苦中毫无尊严的死去,自己恨极了的大哥却出现了,得知自己没钱治病,在自己眼里无比窝囊的大哥竟然卖了房子给自己治病,小妹也将自己最后的积蓄拿了出来,已经垂垂老矣的父母不顾年老体弱,前来照顾自己,让陈三秋有尊严的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阶段。
临死前,陈三秋望着自己的家人,告诉自己,若是能重来,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自己竟然重生了,还重生在了刚分家的时候。
“醒了,醒了就好。”满脸皱纹,鬓发灰白,浑浊的双眼满是泪光的男人端着一碗温水走了进来,看到陈三秋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爸。”陈三秋睁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父亲陈江河,泪水在眼眶中涌动。
“哥哥,呜呜,你活过来了,真好,我还以为你被水鬼拉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呢,呜呜。”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藏蓝色粗布衣的丫头从外面冲了进来,挤开人群,直接扑进了陈三秋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小妹,我没事了。”陈三秋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呜呜大哭的丫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三妹陈秀秀的肩膀。
“你大哥有家有室的人了,还有了孩子,给他们多点怎么了?你自己光棍一个,给你两亩地,一间房,你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活不下去的,竟然去跳水库。”母亲陶美秀抱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进门就冲着陈三秋一阵怒斥。
陈三秋张了张嘴巴,苦笑一声,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母亲待见,或许是因为自己排行中间的原因吧,老大和老幺都是被宠爱的,中间的那个反而最不受待见,也能理解。
“妈,我是不小心滑下去的。”陈三秋苦笑一声,解释道。
母亲陶美秀听到陈三秋这么说,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一脸气愤的样子。
分个家,却因为陈狗子掉进水库,成了全村的笑柄,太生气了。
“散了,都散了吧,狗娃醒了就好了。”
将陈三秋救起来的老乡一个个互相看了一眼,笑呵呵的向着外面走去。
“都这时候了还走什么,吃过午饭再走。”陈江河急忙说道。
大家都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下次再说。
虽然几年前村里生产队解散,分产到户,大家终于不用再赚公分吃大锅饭,自产自销,可以吃饱饭了,但是,对于土里刨食的人们来说,一年收成全凭天意,再加上还要上交公粮,一年到头也落不下多少,能有时间多干点就多干点。
等到人们都走了,大哥一脸歉意的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大嫂紧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
“哟,二弟啊,没想到你回魂过来了,就没留你的菜,就剩下这点小米粥了,快点吃吧,可别饿着了,别到时候出门说我这个做大嫂的恶毒,不给你活路。”大嫂阴阳怪气的看了一眼陈三秋,冷笑着说道。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二弟刚才都说了,是不小心滑下去的,又没说你一句不是。”大哥陈爱民小声说道。
“陈爱民,你什么意思,你二弟无缘无故的跳水库,多少人嚼舌根,把我说成蛇蝎女人了,我做什么孽了才嫁给了你,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还给你生了大胖小子,你就这么对我的,连让我说句话都不能说了,把我当外人是不是,那我带着儿子回娘家总好了吧,你们一家人过吧。”大嫂眉毛一挑,大声嚷嚷着冲着大哥陈爱民吼道。
陈爱民没了脾气,动都不敢动了,只能站在一旁一脸歉意的看着陈三秋。
“你大嫂对你不错了,知道你跳了水库,差点吓瘫了,听说你被救起来了,赶忙给你熬了小米粥,按说分了家,就不该给你送这碗小米粥过来,人家送来了,那就是好意,你要领。”母亲陶美秀在一旁抱着大孙子,冷声对着陈三秋说道。
陈三秋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大哥,叹了一口气,再加上刚才吐得昏天暗地,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感激的对着大嫂说道:“大嫂,谢谢你,还有,我真的不是因为分家产的事跳的水库,就是想去抓条鱼来着,不小心滑下去了,和你没关系。”
大嫂王素珍听到陈三秋这么说,哼了一声,神色倒也缓和了不少。
在村里讲究一个名声,就算是王素珍再怎么泼辣,也要顾忌自己的名声,真的落下一个欺压小叔子跳水库自杀的名声,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吐口水呢。
现在陈三秋这么说,就是说他掉进水库和大嫂没有任何关系,也算是让王素珍松了一口气。
若是陈三秋真的咬死了不放,就说自己落水就是因为大嫂逼迫,王素珍就算是再泼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