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旭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视线却完全没有放在书上，那些字好像都歪歪扭扭成了鬼画符，绕着他起舞纷飞的，就是不进脑子。
周惜珂蹲在地上，用丝瓜瓤用力搓洗着甜菜头，凹凸不平的小坑用小刀挖去，直到表皮上没有一点泥土，才转移到另一个盆里等待切丝。
昊昊两只小手抱着周惜珂的脖子，也不哭闹，安静地看着娘亲干活。
周惜珂看他可爱，故意挑了一个小甜菜头放在他手心里，没想到小团子异常懂事，居然真的捧着甜菜蹲在他娘身边，用嫩乎乎的小手搓洗起来。
周惜珂将其他的甜菜都处理完毕，起身用菜刀麻利地把甜菜切成丝，下到锅里烧上火。
她转身推门，忽然被昊昊一把抱住了，寝屋敞着门，眼看着屋里的男人也放下了书，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周惜珂哭笑不得，“你们一大一小这是怎么了？”
秦旭垂下眼没等说话，昊昊抱着周惜珂的大腿，无情地暴露了他爹的小心思，“爹爹给昊昊下任务了，要看住娘，不让娘上山！”
周惜珂摸摸团子的头，“不上山，娘是去把你奶奶找回来帮忙嘞。”秦老太太去村里收蔬菜了，明天又是三天一次去镇上卖凉菜的日子，所以今天娘俩都很忙。
可能是秦老太太和邻居聊天忘了时间到现在还没回来，周惜珂担心她一把年纪在外面磕碰了，就想去看看。
她抬头看着若无其事的秦旭，“我上山也是为家里的生计，小孩子不懂事当爹的也不懂事？”
秦旭握紧拳头。
“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那你自己的身体呢？”
老人小孩看不出来，不代表他秦旭也瞎了。周惜珂这次回来是没受什么大伤，可是能把全身伤成这样，衣服也直接报废，除了她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外侧的山都是连绵的缓坡，就连小孩子去放牛都不会摔倒，能让周惜珂摔下去的，一定是深山！这一次没什么大碍回来了，下一次呢？
无论是为这个家的长远考虑，为了昊昊，还是……出于个人的私心，至少现在，他不希望眼前的女人出事。
秦旭自然不会承认这心思，耳朵微红，语气冷硬，“你要是真死在山里倒也干净省心，若是半死不活的回来呢？难不成要我娘伺候两个残疾？”
周惜珂本来是理解秦旭的好意，可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周惜珂不知怎的一股火气就上来了。
她为了他为了家辛苦奔波，他却只担心她出了事会拖累他们？
当即就呛声道，“我要是出了事，我自己找地方死去！不会拖累你秦大秀才！”
昊昊很久没见家里争吵的场面，又听到什么死不死的话，哇的一声就吓哭了，“娘不要死！昊昊坏，娘不生气……”
周惜珂心疼极了，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安慰，“昊昊不坏，你爹坏，咱们不理他了。”
说着咚得一声关上门。正巧秦老太太拎着菜回来。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吵什么呀？”
周惜珂没好气，“没什么，娘帮我找块纱布来，待会甜菜烂了得咱们俩一起拧水。”
“哎。”秦老太太点点头，就去屋里找纱布，顺手照着秦旭的脑袋就是不轻不重一巴掌，“我走到门外就听见了，说的什么丧良心话！”
周惜珂在屋外用笊篱搅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甜菜汤，甜菜细丝被进一步煮烂，破坏细胞壁，里面的糖分也被煮进水里。她接过纱布把甜菜丝装好，和秦老太太两人合力，尽可能把甜菜挤干水分。
略微浑浊的甜菜汤尝起来很甜微酸，周惜珂想了想，又点了一勺石灰水进去，分解杂质中和它的酸性。
秦老太太捏了一点失去水分的甜菜丝，也还是甜的，“媳妇，这甜菜丝也能吃吧？把它拌到凉菜里咋样？”
周惜珂眼睛一亮，“好主意。糖这么稀有，甜味的凉菜肯定有竞争力！咱们把甜菜再晒晒，让它韧一点再拌！”
锅里的甜菜汁点了石灰水，很快变成琥珀色透明的液体，被大火一点点收干，最后成了一大罐浓稠的糖浆。
家庭提炼技术和设备都有限，要弄成砂糖或者糖块很难，能有不带异味的糖浆周惜珂已经很知足了。
秦老太太尝了一点糖浆，又用手蘸了点在昊昊的小舌头上，祖孙二人都笑眯了眼睛。老太太回头一看，角落里还剩了四个甜菜头，连缨带泥一点没处理过，以为是周惜珂没来得及，“我把那点也洗了吧？正好要洗菜拌凉菜了。”
周惜珂摇头，“那是我特意留的，明天有用呢。”
秦老太太看了一次凉菜的调制过程，这一次自己上手，味道居然也弄的八九不离十。
周惜珂这边准备做一锅冰凉开花的绿豆汤。
绿豆是前一天在村里收的，收的时候就在锅里煮一个滚开，半生不熟的绿豆直接绑了竹篮子下到深井里去，冰冰凉凉的镇上一宿。
今天她再捞出来，这一次将绿豆彻底煮得烂透，再用空酒坛子严严实实的下回井里冰镇，只等明早去镇上再现捞出来，趁凉卖！
这样虽然麻烦，可经历了两次冰镇的绿豆汤酥烂冰凉，不会氧化变红，还保留着豆绿的颜色，论颜值论味道，都是那些常温水煮的红色绿豆汤无法比拟的。
周惜珂已经想好了，这样淋上一勺甜菜糖浆的绿豆汤，吆喝的时候就叫甜豆汤，全镇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结婚后几年虽然周氏和秦旭早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也没发生什么，可还是睡一个炕上的。她和秦旭睡东屋，秦老太太带着孩子睡西屋，因为和秦旭生气，这天晚上秦老太太怎么劝都没用，周惜珂硬是磨着老太太和她换屋住，搂着儿子做起甜菜味儿的发财梦了。
东屋，秦老太太盯着秦旭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你说你耍什么混蛋呢？媳妇好不容易学好了，要是让你气跑了你就有的受了！”
秦旭梗着脖子背对着她，不肯搭话。
半晌，才低声道，“娘，明天给我找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