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下地干活。”
方大勇呵呵一笑：“二婶，花婶，你们忙着，我和二山过去了。”
说罢，他和方二山向西转弯，往农田的方向去了。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花婶才从无限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转身碰了碰二婶的胳膊：“嫂子，我嫁来咱方家沟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勇下地干活呢！”
“别说你了。”
二婶撇撇嘴，道：“我嫁来都十七八年了，也是头一次见他下地！”
“以前，大勇他爹娘让他干活，他都不肯。今儿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愿意下地干活了？”
花婶说道：“哎，嫂子，你还记得大勇昨天说的那些话吗？说不定啊，他真是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现在改好了！”
“狗还改不了吃屎呢，他那一身臭毛病，能说改就改？”
二婶轻哼道：“提着水桶就是下地干活了？说不定他只是嘴上说说，到了地里，结果还是二山干活，他自己跑一边玩去！你信他的话，还不如相信天上掉下来个金元宝呢！”
“我确实有点儿信。”
花婶说道：“主要是大勇说话那样子，客客气气的，眼神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一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嫂子，你不看他，注意不到，下次你看看他，肯定也会这么觉得。”
“我看见他就心烦！”
二婶冷声道：“这就是个屡教不改的东西！不论是我哥我嫂子在世的时候，还是他们没了之后，我娘，还要我和柱子，教育过他多少次？劝也劝过，骂也骂过，什么用都没有，他不仅不听，急了还动手打人，我这脸上被他砸了一拳，眼皮都被砸破了，现在还留着疤呢！从那往后，我这颗心就凉透了，就当没有这个侄子，不认识他！”
“大勇打你那次我记得，确实太过分了，我们知道后也都十分生气。”
花婶轻叹一声，又好奇道：“嫂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大勇真的改邪归正，做个好人了，你还理他吗？”
二婶摇摇头：“不可能！”
“你是说大勇不可能变好，还是说你不可能理大勇？”
“都不可能！”
方大勇和方二山来到地里。
“哥你看，这一片玉米苗，比起其他地方，要矮一点，叶子也有点蔫。”
方二山指着一片玉米苗，说道。
“确实。”
方大勇瞧了瞧，点点头：“挑水去吧！”
距离他们这块地一百多米，有一条早年间人工开挖、南北走向的水渠，将大河里的水引到这边来，方便附近的农田灌溉。
方大勇和方二山从水渠里打了水，或扛或提到地里，给那些干旱的玉米苗浇水。
来回多次，太阳落到了地平线时，二人浇完了那片地。
“累不累，哥？”
方二山笑问道。
以前他是从来不会主动搭话与哥哥闲聊的，但这两天，切身感受到哥哥的变化后，他在哥哥身边时，愈发觉得亲近放松起来。
“就这么点活，不至于累着。”
方大勇笑道，踢了踢脚下田里的土块：“二山，我看这地里，其他地方也都挺干的，如果一直不来雨，是不是得整块地全部浇一遍？”
“对。”
方二山点点头：“再有一个多星期不下雨，这地就得浇了。”
“瞧这天气，也没有下雨的意思。”
方大勇说道。
“没办法。”
方二山说道：“老天爷就这样，你想要下雨浇地的时候，它一滴雨也不下。你不想要雨的时候吧，它又下起来没完没了，把地都给淹了。最气人的是，有时候旱了很多天，你天天盼着来雨，它就是不下，然后你辛辛苦苦地刚把地浇完，它下雨了！唉，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指望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终究是靠不住啊！”
方大勇轻叹。
方二山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哥，我想着，等到来年，我出去打工，你觉得行不行？”
不等方大勇回答，他又急忙说道：“我听说，南方的工资高，在那里打工，一个月能挣三四百。到时候我挣了钱，留够吃饭的，剩下的全都寄给家里。”
“南方很多地方的工资，确实比我们这里高一些。”
方大勇说道。
方二山面色一喜：“哥，你同意了？”
“没有。”
方大勇摇摇头，见方二山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轻叹道：“二山，自从爸妈没了，咱这个家一直是你在挑大梁，如果不是你和三妮操持着家里的内内外外，咱家早就散了，我这个当大哥的，有愧于你啊……”
方二山没想到哥哥突然会对自己说这些，他下意识地想说“没事”，可话到喉咙里又不知怎么的噎住了，紧接着鼻子莫名一酸，眼泪瞬间就充满了眼眶。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拼命止住眼泪，抬起手揉了揉鼻子，手指看似不禁意地从眼角拭过，微微低下头，略带哽咽道：“哥，这没啥……”
“二山，你受苦了，三妮和四海也一样。”
方大勇说道：“我知道，你想出去打工，是想多挣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让咱们的日子过得舒服点。但你也要明白，在外打工，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南方确实有高工资的工作，但那些工作并不是谁都能做的，既得看自己的技术，也得看运气。技术不够，就很难找到好工作。而如果运气不好，遇到黑心老板，或者居心叵测的同事，下场会更惨，轻则被坑得身无分文，重则被打伤了都没钱去医院……二山，这年头，世道还是有点乱的，你一个人出去打工，我和三妮四海都不会放心。”
方二山低着头，没有说话。
方大勇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相信你这两天也感觉到了，大哥不再是以前那个混球大哥，已经改邪归正了。以后家里的大梁由大哥来挑，家里的担子让大哥来扛，挣钱这事，你不用操心，大哥自有办法，保准让咱家里挣得比全家人去南方打工还多！”
这话令方二山一怔，闷声问道：“哥，你有啥挣钱的办法？”
“回到家里，你就知道了。”
方大勇笑道：“走吧，回家吃凉皮去！”
他暗示了一下，但方二山没听懂，跟在他屁股后面回了家。
“三妮，四海，凉皮的味道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方大勇一进家门，便问道。
“大哥，我们还没吃呢！”
方四海说道：“姐姐说等你们回来，咱们一起吃！”
“黄瓜丝切好了，豆芽也焯水煮熟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方三妮笑道。
“行，那就一起吃！”
方大勇笑道，洗了洗手，来到厨房里：“我来调凉皮！”
弟弟妹妹们纷纷聚拢到厨房门口围观。
凉皮已经放凉了，他拿了四张凉皮，叠好之后，拿起刀哚哚哚切成宽条，再把面筋切成小块。
拿来一个小盆，把其中一半凉皮和面筋放进盆里，又抓了些黄瓜丝和豆芽，舀入适量大料水和蒜水，搅拌均匀。
再拿一个小盆，如法炮制，只不过这次多加了辣椒油。
“四海！”
方大勇把两个小盆递给方四海：“把这两盆凉皮，给奶奶送去。”
想了想，他又道：“奶奶如果不要，你就直接把盆放下，明天再去取。”
他们的奶奶和二叔二婶住在一起，不过前段时间，二叔收完麦子、种上玉米后就外出打工了，如今家里还剩下奶奶、二婶和比二山、三妮小两岁的女儿方春雨。
奶奶和二婶厌恶他，顺带着对方二山和方三妮的态度也不好。
因为她们觉得方二山和方三妮已经十八岁了，该有是非观念和主意，不该对他这个混账大哥的话言听计从、任打任骂，最好抛下这个大哥，跟着奶奶一起过日子。
但方二山和方三妮并没有那么做，即便挨打挨骂，也和他这个大哥一起生活。
所以奶奶和二婶觉得方二山和方三妮既叛逆又脑子蠢，连他俩也不想搭理。
只有方四海，由于年龄小，奶奶和二婶觉得他还有挽救的余地，对他的态度还稍微好点。
所以，送饭这事只能由方四海去做。
否则换了他们三个，谁去都铁定免不了挨一顿臭骂、被扫地出门。
“知道啦！”
方四海接过去，低头闻了闻，瞬间口水疯狂分泌。
他吞咽下口水，端着两个盆快步出了门。
方大勇则取了四个碗，开始调他们四人的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