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松谷？

朱儁抬起头，看着天边愈发浓重的黑云全部聚在一起，将太阳遮挡地严严实实。这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已经有这么厚了。

他的心中不解，汉军数量数倍少于叛军，堵在谷口中尚且要苦战，若是不再据险而守，将敌军放到宽阔处，就凭他皇甫嵩的五千步卒，又如何能正面与叛军对抗。

虽然心中疑虑万千，但朱儁还是斩钉截铁地下令，命令所有汉军舍弃防线，迅速撤离谷口。

他与皇甫义真同朝为将几十年，对彼此的实力都是知根知底，皇甫嵩戎马一生，却鲜有败绩，就算是敌众我寡，也能兵行险着、迎头痛击，自己虽与他同为朝廷敕封的中郎将，但平心而论，其才能却不止十倍于己。

这也是皇甫嵩被周遭外族称为“大汉第一将”的原因。

既然他有所打算，自己并不需要猜到，只要配合就可以了。

黄巾军们看着汉军竟然自动让出了防线，全都欢欣鼓舞，只要冲出了这松谷，斩杀朱儁那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张角处于松谷之中，只听得前线欢欣鼓舞，随后全军便开始毫无阻拦的冲锋，心知是汉军的防线被彻底击溃，心中大喜，尖声叫道：“汉军的防线已破，全军突击，所有汉军，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皇甫坚寿趴在山坡上，和王子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他们在山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朱儁为什么主动让出了谷口的险峻地势，总之眼下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样子。

而这些已经被他们收服的黄巾军也开始变得躁动起来，不少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不管两人怎样安抚人心，还是无济于事。

看着几乎全部的黄巾军如潮水一般冲进山谷，向着汉军溃逃的方向追去，两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王子岚忽然低声说道：“你听，好像有什么响声？”

皇甫坚寿愣了一下，心说都这时候了还关心什么响声，下一秒，他也愣住了——虽然他不曾练武，没有王子岚那么灵敏的听力，但此时此刻，他也能感受到，整个松谷都开始有节奏地振动起来。

随着愈发强烈的震感，铺天盖地的“隆隆”声也渐渐靠近。

不只是他们，谷内所有的黄巾军都感受到了这愈发强烈的震感，还没等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剧烈的震颤就已经增加到了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的强度。

“天、天公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波才有些慌乱地看着面前的大军被震得东倒西歪，这种强度的震感，让他不禁怀疑是张角在作法。

但张角的心里也同样慌的一批，之前那些小把戏都是糊弄教徒的，会不会作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如此强烈的动静，可不是他能整出来的。

突然，前线忽然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喊声，霎时间，黄巾大军中充满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刚才还红着眼想要割下朱儁的脑袋换钱的士兵们此时玩儿命地往后军阵中逃窜，将后方部队冲得七零八落。

许多后方的吃瓜群众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前面逃回来的队友踩成了肉泥，一时间哭叫声接连不绝。

张角和波才处在军阵的最中央，看着前线跑回来的逃兵，个个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张角心中虽然大为震怖，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叫道：“军法官何在！前线逃兵格杀勿论！”

波才也扯开嗓子吼道：“都给我顶上去！后退者斩！！”

话音刚落，一排排手持兵刃的军法官应声而出，毫不留情地将矛头对准友军，只要敢回头逃跑的，立刻就会被扎个对穿。

谷口的方向已经扬起漫天尘土，扑天盖日，似乎已经与天上的乌云连成了一片，在这些扬尘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高的速度狂奔而来。

“将、将军......”波才面如死灰地望着漫天的尘土，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张角将血淋淋的剑刃从逃兵的胸口拔出，顺着波才的目光看去。

只一眼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在缓缓结冰，因为仅此一眼，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漫天的尘土之中，一群尾巴上绑着火把的野牛玩了命地向着黄巾大军奔来。

一眼望不到边的野牛红着双眼，已经冲进了谷口，无数野牛仿佛结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碾压机器，毫不留情地将其前进路上所有的血肉之躯碾成齑粉。

所过之处，便只剩下一滩与泥土混合的血水。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追杀朱儁的黄巾大军已经是全军覆没，而剩下的士兵也都是玩了命地逃窜，还没等野牛跑过，就大多死在了自己人的脚下。

张角惨淡一笑，无力地扔下手中的鹤杖。

那一刻，天边浓厚的乌云终于阻挡不住太阳的万丈光辉，硬生生地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束令人无法直视的耀眼金光破云而出，宛若神迹一般，直直地射在松谷山坡的一处巨岩之上。

阴差阳错的，张角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朝着光柱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巨岩之上站着一人——烈火一般鲜红的巨大披风和长发一起被狂风高高托起，猎猎作响，身上的铠甲在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迸射，如同利刃一般刺破空气的灰色，就连牛群扬起的漫天沙尘都不能阻挡其半分光辉。

光芒太过刺眼，张角没能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他双交叉在身前，杵着一柄半身多长的宽刃剑，身材高大魁梧，仿佛能够支撑天地......

那一刻，张角不禁以为自己看到了神。

但下一秒，无边无际的野牛便席卷而过，瞬间就将渺小的张角踩成了肉泥。

震动天下的起义军首领就此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在被野牛践踏前的最后一秒，张角还在看着那个阳光笼罩之下的“神”。

而“神”的身后还竖着一面大旗，上面只写着三个大字——

皇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