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嘴角扯了一下,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修这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其实蛮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哪怕外面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但到这关头竟真的有些怀念起现在的生活,师兄你说,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
林义露出一丝缅怀,说道:“我没被师傅带去太渊派前,好像也在父母面前哭了许久,现在想来,连他们二老的样子都快忘了。”
“不回去看看吗?”
“之前一直没有出过山门,后来有一次参加大比,但确实太过匆忙,一晃眼,就快要二十年了。”
王修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它其实现在对那副所谓的万劫花还是比较好奇的,既然这么多人都觉得它是个宝贝,想必还是有不凡之处,于是小心的问道:“师父...为什么对那个图这么上心呢?”
林义仔细看了看王修,直到王修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林义才缓缓说道:“它是一件重宝,至少我从未见师父对哪个宝物如此重视。”
王修哦了一声。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好像问了等于没问。
林义却此时无比认真,又仔细看了王修一会儿,说道:“想听一个小故事吗?”
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讲故事莫?王修腹诽。林义却自顾自的慢慢讲述起来。
林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几十年前的唐国有一个很是惊奇的案子,当时这个案子几乎惊动了周边的几个国家。说有一个在开封负责刑狱的带管,原本官声就非常好,后来开封狱里关进来一对夫妇,都是被定罪问斩的,那带管却一眼看出来问题,后来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夫妇二人是被人陷害冤枉,带管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把他们夫妇二人救了出来,他夫妇二人自然是感恩戴德,自此远走他乡,十几年后,这名带管致仕回乡,途径一个小村落时却偶遇了这对他亲手救下的夫妇,两人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把这名带管引进家门,杀猪宰羊,好一通热情招待,可活命之恩有多大呀,等带管休息去了,这两夫妇想着怎样报答带管,那妇人先说:“如今生活好了,不若就拿出一半家资赠与带管。你看可好?”
那丈夫听后露出不悦的神色,说道:“那是你我两人的活命之恩,一半家资怎么能够?”
妇人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又说道:“正该如此,那我们就拿出我们的所有再赠与恩人何如?”
丈夫听完以后神色还是不见舒缓,“把所有赠出去,恐怕也不能报答活命之恩。”
妇人听完也急了,那既然拿自己的所有家资都无法报答活命之恩,又当如何?妇人不由的问道:“既然这样,不若杀之?”
到这里那丈夫却心动了,这么大的恩情怎么能报呢?给什么都不能报答这份恩情呀,那既还不上,索性一了百了。
后来,这两夫妇趁着夜深,真的就将熟睡中的带管给杀掉了。
讲到这里,林义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听故事的王修,缓缓说道:“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这名带管对他们有活命之恩,既然恩情还不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便是,何必要杀了他呢。”
又在鞭打人性了。王修默默的想着。这个故事好像就是一个翻版的东郭先生,但王修想不通的是,这意义何在?
林义哪里知道王修的想法,他只是慢慢的直起身子,望着远处的草丛,缓缓说道:“再弱小的人也有一天能变得强大,等他强大的时候,会不会想着要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到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
王修听到这里心中一震,但却不动声色,装傻充愣,表现的有些茫然的“嗯”了一声。
林义顿感有些索然无味,再不言语,转身飘然而去。
直到林义走远,王修才又躺下,林义所讲的这个故事绝不简单,万劫花!或许第一个故事就是告诉王修,他的师父叶伯益很有可能会有一天觉得还不上王修赠与叶伯益图的万劫花,索性杀之?而第二句话是不是就是说当有一天自己知道万劫花的价值也会对叶伯益心生嫌隙?最终为这图反目成仇?
王修使劲甩了甩脑袋,这里面肯定有逻辑漏洞,或许林义还有什么其他想表达的自己没有听出来,但从这个故事里王修知道了,要么是自己这个便宜师兄林义在故弄玄虚,要么这个万劫花的价值以王修的世界观是无法估量的。
现在的自己还太弱小,王修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继续装傻充楞,然后在某个时间点上尽量让叶伯益觉得这个万劫花并不是自己赠送的,而是凭借叶伯益自身的实力拿到的,这一点倒也好做,就是以后再不能说此图是自己家的就好。
江湖险恶呀,王修不禁在心中感叹道,这才只是太渊派的两个师兄,林义对他是真好还是假好都得仔细考虑,毕竟,这种为刚进门的小师弟提醒养育的师父可能会杀自己这种事情,王修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王修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真正从大山里出去,恐怕面对自己的绝对不会太轻松,但此时,王修已再无退路,为了原本的世界,为了妻儿,甚至是为了自己不想枯死于深山......
天光大亮时,王修在草坡转醒,昨日甚至在有蚊虫的情况下居然也能露天睡着,委实不可思议,想必这几天不管从心还是身体来说确实太累了,这次醒来除了身上几个大包,精神却是格外的神清气爽。
好像这几天过来头脑愈发的清醒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王修自己的错觉,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叶伯益几人已是早已经醒来,三个人在一起似乎在做了早课,叶伯益正在讲解着什么,林义与卢宾两人自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等王修踏进家门,叶伯益正好也闭了讲解,转身对着王修说道:“今日我们权且在等一日,若你父亲今日仍不见行踪,明日也只得留下书信后随我们回太渊了。”
王修满口答应。
这一日倒也无事,再不见昨日那般一波又一波人的热闹情况,到深夜时叶伯益又独自出们寻找了一圈,发现仍旧没有结果也便放弃了。王修也十分安分的再没有出去什么地方,他也怕林义突然过来又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故事让自己好一顿猜测。一夜自然无话。
叶伯益也算是守信之人,到第三日王修原本因为万劫花的猜测,连书信都不敢留给父亲,却架不住叶伯益的劝说,王修以不会写字为由,由卢宾代笔写了一封自己去太渊派修行之事,书信中一字不提万劫花,只是一个劲的反复说叶伯益对他自己的恩情和照料,直到叶伯益也不好意思听下去这封信才算落笔。
虽说心情激动,但当王修真正踏出门时却也十分平静,想是这几天知道自己即将要走,已经做够了心理建设,但还没等他做好其他的心理建设,已被叶伯益夹在腋下,急速飞起。
“啊~~~~~~~师父,师父不要这样。”声音渐远,只有打开的羊圈里,一些缓缓走出的羊,循这声音,缓缓望向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