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市,南城。

张建国看呆了,街边各种“复古”的建筑,墙上还印刷经济开放的标语,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些恍惚,犹如在梦中。

“我这是回到四十年前了?”

张建国的记忆有些混乱,他清楚记得,自己参加公司上市一事,飞机突然传来警报,接着就是一片嘈杂,尖叫,混乱……

张建国拍了拍脑袋,闭上眼睛再睁开,慌忙在街边的报刊亭找到今日的报纸。

赫然见到今天的报纸上发报日期是1990年6月27日。

头版头条是——华国向全世界宣布:开发开放江城浦东地区。为经济发展……

张建国看到自己穿着灰蓝布褂,脚上是一双老布鞋,这种装扮,在儿时的记忆里,已经都快模糊不清了。

感受着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张建国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一系列的细节都说明他真的回来了。

“爸,妈,还有……”

张建国嘴角喃喃,身体有些颤抖,有人说,如果老天给你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你会怎么做,许多人的回答大多俗气且平常,那就是弥补遗憾。

不错,张建国如今也是这个念头。

身为国内的百强企业董事长,张建国人到中年,不论是财富还是地位,都达到了国内巅峰,在同行面前,他年轻有为,在年轻人眼中,他是一代商业传奇,是难以超越的偶像。

可在张建国心中,这些浮华,说到底只能算是实现了人生价值与理想,却并非他的愿望。

没有人知道张建国的愿望是什么,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后来的妻子。

张建国太清楚了,身为百强企业的掌门人,即便是枕边人,也只能算是个搭伙过日子的,谈爱情太奢侈,现实才是人生常态。

可如今这一切都不一样了,自己拥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张建国抛却杂念,脑海用力回忆着眼前的一切。

“1990年的6月27日,我刚中专毕业,父亲让我回家顶岗。”

张建国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母一共生了五个子女,自己是家里的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自己下面则还有个弟弟。

张建国一边回忆,一边走回家。

见惯了日后的钢铁森林,车水马龙,眼前的一切,让张建国觉得格外的亲切和平静。

甚至想到能够再见到父母,回到曾经住的筒子楼,张建国热泪盈眶,这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未经他人事,哪知他人殇。

只可惜,时光倒流回到过去这种事,闻所未闻,又有谁会理解呢?

街上大多数人都是步行,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宽广的泊油路,路上能看到一辆二八大杠的凤凰牌自行车,都是难得的事。

这个年代,谁家有辆二八大杠,相当于拥有一辆小汽车,张建国记得自家就有一辆,是父亲花了两三个月工资买的。

家里四个孩子高兴了一个多礼拜,轮番学车,自己还不小心把车给剐了一下,被父亲打得屁股都开花了。

这些小时候的事,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张建设的家,住在小城的筒子楼里,准确的说,是厂里分配的职工房,当然要国有企业的正式员工,还必须是老员工才有这个资格。

说是职工房,倒不如说是大院更贴切,左右前后的邻居都是熟人,谁家要是有点事,大家都会热心帮忙,有点好吃的,也会看关系送一点。

这一点,比起日后越发冷漠的邻里关系,让张建国觉得心中很是温暖。

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张建国站在了家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

所谓近乡情更怯,张建国担心一切都是梦境。

担心他推开门时,一切都回到了现实,自己或许躺在医院里,也或许已经踏上了证交所的路上,也或许是那不冷不淡的家,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着肥皂剧,锅灶没有半点烟火气。

“咯吱。”

正当张建国心里犹豫时,门开了。

一个穿着背心的光头男孩,一脸的不情愿,手里还拿着垃圾。

“哥,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光头男孩看到张建国,脸上带着激动。

这是张建国的弟弟,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张建设,今年十四岁,正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

“建,建设……”张建国声音有些颤抖,内心满是自责。

弟弟从小就叛逆,却与自己关系不错,可父亲治家严厉,父子俩感情一直不和,直到父亲去世前才和解,后来弟弟因为被人设计,被关了进去,再出来后也变了个人,郁郁寡欢。

张建国一直都后悔,都说长兄如父,父亲去世后,自己忙于生意,对这个弟弟关心甚少,才导致对方误入歧途。

张建设看着哥哥,一脸奇怪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张建国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眼睛进沙了。”

对于这个拙劣的借口,少年不知愁的张建设嗤了一声,然后就提着垃圾下楼了。

张建国走进家里,九十平的房子,屋内摆设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尤其看到坐在客厅里喝茶的父亲,厨房忙碌的母亲,他再也没忍住,鼻头一酸,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多大的人了,半年没回家就哭了?”

客厅里的张中海放下茶杯,板着脸教训了一句,可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这个年代,哪怕再开明的父母,也还是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尽管张中海足够开明,可看着家里最有出息的儿子回家,心里充满了高兴。

“你也真是的,儿子想家也有错吗?一回来就训他!”

此时母亲从厨房端了一碗红烧鲫鱼出来,放好之后,就将张建设的包接了过去,一脸慈爱道:“建设啊,饿了吧?来,洗手吃饭,妈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母亲周素芬与大多数母亲一样,持家耐劳,一生的付出都是家庭。

“等建设回来再吃吧。”

张建国洗了手,心情才稍稍平复。

父母还未老,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这一次,自己一定不能让父母再和之前那样,遭受病痛的折磨,最后抱憾离世。

“不用等那个小兔崽子,我们先吃!”

张中海大手一挥,一家人三口坐下,张建设也回来了,嘴里嘟囔着抗议,说父母偏心,不过也就是没心没肺的抱怨。

没一会,张建设吃得开心,什么烦恼都没了。

吃完之后,张建国不顾母亲的劝阻,坚持收拾了饭桌,把家务都给干了,看到母亲躲在一旁抹眼泪,他感觉好像又有沙子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