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母亲去和邻里聊天了，弟弟张建设被赶回房间学习，客厅里就剩下张中海张建国父子俩。
张中海喝了口茶，问道：“回家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建国早已考虑好了，应道：“爸，我决定顶你的岗，去纺织厂上班。”
张中海放下茶杯，有些诧异，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个上了中专的儿子，多少会有些眼高手低，不同意这件事呢！
没想到答应的这么干脆。
事实上，原本这件事，张建国的确很不情愿，上班之后也是吊儿郎当，心有不甘，为这事，没少气张中海。
“嗯，你能这么想也好，这是个铁饭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可要好好干。”
作为纺织厂的老技术师傅，张中海又习惯性的打起了官腔。
张建国也不生气，笑着点点头，父亲这辈子为家付出太多了，就说顶岗这件事，在这个年代很常见，但不是每个父亲都会心甘情愿这么做，更别说张建国年龄不算大，真要干的话，还有个几年。
张建国也能凭着父亲的关系进厂，但始终是个临时工，福利地位，和正式工简直没得比。
没一会，母亲就回来了。
“建国啊，你明天要不去你陈伯伯家看看。”周素芬说道。
张建国一愣，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妈，陈伯伯他……还好吗？”张建国问道。
周素芬神情一黯，摇了摇头。
“说是肺癌，没多少日子了，唉，可怜他当了几十年校长，被罢之后，身体就不好了，没想到是肺癌晚期。”
张中海也带着惋惜道：“说起来，你还是你陈伯伯的学生，明天买点水果去看看他。”
张建国点了点头，心绪万千。
躺在床上，弟弟张建设已经睡着了，张建国却还是清醒无比。
眼下不过才十点，相比日后的996，这个点睡觉他还真是不习惯，同时脑子里思考了起来。
既然回来了，许多错事，自己有能力改变就要去做，不过在此之前，先要考虑生存问题，这也是他为何答应父亲的原因。
眼下是1990年的中旬，距离那个下岗狂潮，还有半年。
半年之后，将会掀起全国性的下岗狂潮，当然这个时候属于国内最野蛮的时代，也是遍地机遇的时代，可以说，在这个转折点到来后，但凡有点脑子，有点胆子的人，都能发一笔横财！
比如1994-2000年从四大门户到搜索……
再如2001-2009年从搜索到社交化网络……
更如2010-2018年移动互联网和自媒体……
互联网萌芽刚刚兴起，许多日后的商业大亨，正是这个时候获得了第一桶金。
不过目前，政策虽然下来了，但是正巧赶上“计划经济”的尾声，自己脑子里就算有再多的点子，也不敢乱来，一个搞不好，那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一点也不夸张。
而且这一辈子，他真的不想再追逐那么多钱，他希望能换个活法。
所以他不打算激进的追求暴富，现在先苟着，等到半年后下岗赔偿下来，顺手找个几个未来的大佬投资一波，让未来的富豪榜前10给他打工，他不香吗？
至于第一桶金的来源，他还要仔细观察一下现在的实际情况。
确定生存问题后，张建设的脑海里又跳出一道身影来。
青梅竹马的陈瑶。
对于这个女人，张建国哪怕日后中年想起来，对少年这段情感，依旧感慨颇多。
自己与陈瑶是高中同学，自己的老师又是对方的父亲，这样的关系，让两人的青葱少年时代，多了些许的羞涩和美好。
陈瑶的父亲被打倒后，一直没有工作，陈瑶高中毕业后就没上学了，原本按照她的成绩，中专随便上。
这个年代，中专的含金量和认可度，那是相当高的。
说是日后的二本大学也不为过。
自己没记错的话，高中毕业后的陈瑶在小学当老师，也算是女成父业了。
不过……
张建国皱了皱眉，陈瑶这一生凄苦，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个是几天过后的失业，还有一个则是相亲。
张建国猛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日历，1990年6月28日！
相亲不就是在明天？
不行，必须要搅黄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建国买了点水果就直奔陈瑶家。
相亲时间应该是在下午，自己这个时候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陈瑶家离这不远，十几分钟后，张建国就来到了陈瑶家。
“建，建国，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是陈瑶。
看着眼前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张建国有种午夜梦回的错觉。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陈瑶的印象早已模糊，毕竟都几十年了，再看到对方，张建国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如果一切能重来，自己会不顾一切和陈瑶在一起吗？
这一刻，张建国有了答案。
一定会！
“我来看看陈伯伯。”张建国平复心情说道。
陈瑶神情忧伤，点了点头，将张建国迎进了屋子。
毕竟几年未见，在这个年代，哪怕再浓烈的感情，也绝不会如日后那般开放。
张建国也不急，一切慢慢来，若是陈瑶愿意的话。
客厅里，张建国见到了陈瑶的父亲，陈书华。
当初那位在课堂里激情昂扬的园丁，老了，还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瘦骨嶙峋。
“建国啊，来，坐。”陈书华戴着老花镜，笑着招呼道。
张建国点点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更清楚，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劳，无非是让自己好过点，对于病人，毫无用处。
“家里已经很久没来客人咯，我教的学生里面，你最有出息，也只有你还记得我。”陈书华语气平静道。
张建国苦笑，这话听起来太刺耳，世态炎凉也不过如此。
“陈伯伯，别多想，好好静养身体，起码让自己开心一点。”
张建国终究是免了不俗，说了句废话。
陈书华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女儿，眼神带着些许的愧疚，没有再说话。
“建国，家里一会要来客人，要不你下次再来吧。”陈瑶咬着嘴说道。
张建国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更难过。
陈瑶一家已经难到了这种地步吗？
关于相亲的原因，张建国日后也听说过一些，最主要的还是钱，陈瑶想给父亲治病，可癌症这种病，别说现在，就是医学发达的时候，也等同于绝症。
要治病就需要钱。
“怎么，一见面就急着赶老同学走啊，客人来也没事，我是陈伯伯的学生，过来看望看望，总得留我吃顿饭吧！”
张建国耍起了赖皮。
这件事他说的也合情合理，陈瑶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唉，女儿啊，建国说的没错，待会来人了，建国留下来也能帮衬一下。”陈书华说道。
陈瑶点了点头，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一切，都被张建国看在了眼里。
没一会，陈家的客人就来了。
一位发型有些地中海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人，样子有些吊儿郎当的，让人看了就不喜欢。
张建国看到眼前这两人，眼眶顿时发红！
样子如同一头猛兽，眼神之中满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