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郎沈鸿轩家。

偏院里,老旧的跋步床上,沈灵曦嘴里堵着破布,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跑过,天杀的沈鸿轩非要逼她嫁给知府的傻儿子,不从便将她绑在偏院杂房里断吃断喝,那是为人父该做的事么?

门开了,沈灵曦大喜,一看是二娘蔡杏红,顿时泄了气。

沈灵曦十岁时,父亲从京城带回正值花信年纪的蔡杏红,说是小门小户出身,举手投足间,却总透着一股风尘味儿。

“明儿知府夫人亲自上门提亲,你若再不听话,我现在就撕破你的脸。”

蔡杏红脸上带着笑,走近床边,一只手轻抚着沈灵曦的脸,五指慢慢掐住她的喉咙。

沈灵曦呼吸一窒,脑袋缺痒,好汉不吃眼前亏,很识时务地点头。

松开手,蔡杏红将她口中的破布扯去:“想明白了?”

沈灵曦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继续点头。

“这才对嘛,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也是为你好,沈家在巴陵虽然富裕,在湖州府可算不得什么,若能与知府大人结成亲家,沈家在巴陵郡就可以横着走,你两个弟弟也能得你庇佑,多好啊。”

丫环青红给沈灵曦松了绑。

沈灵曦活动着筋骨,脚一沾地人就往前栽,差点摔倒,还真是……没有半点力气啊。

“服侍大小姐好好梳洗,明儿见知府夫人。”蔡杏红正要款款离去。

突然,头发被人揪住一扯,摔在地上。

沈灵曦也没讨到好,这个突然袭击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眼一黑晕倒在地。

蔡杏红气得大骂,爬起来对着沈灵曦一顿乱踹,仍不能消气,又操起根碗粗的棒子重重砸下,沈灵曦后脑挨了一记,晕了个彻底。

她是被冻醒的,偏房门开着,自己就趴在门口,蔡杏红几个早就不知所踪。

艰难地想爬起,一阵头晕恶心,奶奶的真痛,贼婆娘下手好狠,费了好大劲才坐起。

“姐姐……”

沈灵曦鼻一酸:“阿晟?”

门外站着瘦弱的小男孩:“姐,你还好吗?”

“阿晟,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让二娘晓得了又是一顿打。”

“不怕,阿昱受伤,二娘和爹都去看阿昱了,没人管我。”小男孩对着她手上的伤吹气:“姐,疼吗?”

小男孩儿是沈灵曦的胞弟沈若晟,沈鸿轩的嫡长子。

蔡杏红进门后,诬陷二人的亲娘晏秀娟与人偷、情,并弄了个滴血认亲,证实沈若晟与沈鸿轩没有血缘关系。

家丑不可外扬,沈家老夫人借了个名头将晏秀娟送进家庙,沈若晟对外是沈家大少爷,实际过得却比奴才还不如。

不许读书,还要干很多粗活,十岁的男孩瘦得像根小竹竿子,内向胆怯又懦弱。

沈若晟长得像母亲,可沈灵曦像父亲,尤其眉眼酷似沈鸿轩,就算蔡杏红说破天去,也没人相信她不是沈鸿轩亲生的。

只是,亲娘下堂,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沈灵曦在沈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还好沈老夫人待她亲厚。

最近,老夫人病重管不了事,便由蔡杏红掌家,她趁机怂恿沈鸿轩将她嫁给知府欧阳大人的嫡子。

原本是门好亲沈家还算高攀,但听说对方是个傻的,还有怪癖,不许年轻女子靠近,一旦靠近,就拿刀捅,十二岁时就捅死过一个屋里服侍的丫环。

这样的人,嫁过去不是送死么?

可蔡杏红给沈鸿轩灌了迷魂汤,不管沈灵曦如何寻死觅活地反对,铁了心要把女儿嫁过去。

所以说,最毒后娘心,有了新欢的爹也成了后爹。

“阿昱怎么会受伤?”

沈灵曦不是原装,前世是医生,一场意外丧身,醒来时就躺在沈家的破床上,脑子里有不同时空两个人的记忆。

“不知道,听说是从望月楼上摔下。”沈若晟冷淡地说道。

沈若昱是蔡杏红所生,只比沈若晟小半岁,却被沈鸿轩视若至宝,极尽宠爱,更是蔡杏红的命/根子,沈老夫人虽不喜他是庶出,但嫡孙身世存疑,沈若昱是沈家二房唯一的男孙,不喜欢也没办法。

沈若昱身边服侍的丫环小厮有好几个,众星捧月似的跟着,怎么会让他从望月楼上摔下?

“姐,我们逃吧。”沈若晟抓住沈灵曦的手,十岁的男孩眼神坚定。

“逃?去哪儿?”沈灵曦皱眉。

后脑的伤让她一说话就痛,刚才摸了下,创口不小,血止住了,但若不清洗上药,可能会感染,可这个地方哪里有药?

“去荆州,找舅舅。”沈若晟从怀里掏出一个旧布包打开,几个冷硬馒头和几块碎银,竟是早有计划。

晏家是荆州大族,族规森严,当初蔡杏红构陷晏秀娟时做足了准备,证人证物齐全,再加上滴血验亲,晏秀娟百口莫辩,若非舍不得一双儿女,早一头撞死,她自请下堂,只求老夫人莫将丑事外传,包括晏家。

老夫人也不愿沈家门楣受损,被人指点议论,也不想与晏家交恶,便答应下来,与晏家仍通来往,只是比以前走动得少。

晏秀娟污名一日不除,逃去晏家也无活路。

“阿晟——”

沈灵曦正寻思如何回答,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领头的正是沈鸿轩和蔡杏红。

“老爷,找到了。”管家蔡永强拎小鸡仔似的将沈若晟拎起。

“好你个恶毒的野种,竟然对阿昱下黑手,老爷,阿昱好命苦啊,他还那么小……”蔡杏红哭得撕心裂肺。

“真是你?”沈鸿轩红着眼问。

“老爷,我……我没有,没有……”沈若晟吓得躲到沈灵曦身后。

“杂1种,还不肯承认,你就是嫉妒阿昱受宠,早就对他心怀不轨。”蔡杏红抓住沈若晟的衣襟,抬手就是一耳光,手腕被捉住:“姨娘是泼妇吗?”

“放肆!”蔡杏红大喝。

“一个卑贱的妾室敢对嫡小姐大呼小叫,你才放肆!”沈灵曦冷笑。

蔡杏红气得浑身发抖,她是妾室,但晏秀娟离开多年,府里人早将她当成主母,谁敢对她不敬?

向沈鸿轩哭诉:“老爷……”

“父亲,阿昱跟前每天有四五个人守着,怎么可能由着人伤害阿昱?”

沈若昱跟前的几个奴才吓得齐齐跪下,伍婆子道:“昱少爷贪玩不许人跟着,非要一个人玩耍,奴才们只好尾随,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四处找,寻到望月楼时就见少爷满身是血躺在楼下,而沈若晟正好从楼后鬼鬼祟祟溜走。”

这时沈鸿轩的长随沈六急匆匆跑来:“老爷,二太太,小少爷他……快不行了。”

蔡杏红身子一软,晕倒在沈鸿轩怀里,沈鸿轩指着沈若晟:“看住他。”转身疾走。

蔡杏红缓过神拽住沈鸿轩:“杀人偿命,这个野、种杀昱儿,我要杀了他。”

沈鸿轩回头,沈若晟吓得躲到沈灵曦身后:“父亲,我……我没有。”

“你个野种,你有什么资格叫老爷父亲?”蔡杏红大叫。

又声泪俱下:“阿昱昨儿个还说,新学了两篇诗经要背给老爷您听,如今满身是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老爷……若不惩处这个野种,他以后还会对阿昱下手……还是您喜欢听这野种叫您一声父亲?”

沈若晟的身世是沈鸿轩心里的一根刺,他一声父亲就如同一记耳光“由你吧。”沈鸿轩说完,急忙往正院去。

蔡杏红红着眼下令:“打,往死里打,打不死他,我要你们的命。”

杂役抓住沈若晟就往一边拖,沉铁板做的板子高高举起,沈若晟瘦若的身子可经不得几板子啊……

“姐,姐姐啊,救我,救我。”

沈灵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如果沈若昱真重伤不治而亡,不用蔡杏红出手,沈鸿轩也不会放过沈若晟。

摔伤?不知伤成什么样!

如果内脏破损确实难救,如果是现代,手术也许可以救回一命,可这个时代哪有手术条件?

突然白光乍现,刺得她睁不开眼,光线渐渐柔和,眼前突兀地出现一扇门,现代样式,门上方有醒目的三个红字,手术室!

是太想救人了,所以出现幻觉?

揉揉眼睛,门还在,除了这道门,四周仍是沈家偏院的布景,沈若晟还被杂役按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手术室的门就这样格格不入的立在那儿,红色明亮的大字像在向她招手。

打开门走进去,身上的装束一下子全变了,一身消毒防护服,无菌手术室所需器械、工具摆放整齐,一应用俱齐全,是做梦吗?太不真实了。

用手抚摸手术用刀剪,隔着手套,仍能感受冰凉光滑的触感……

记忆里,熟悉的知识技能像决了堤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一切像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工作奋斗过地方。

欣喜若狂!沈若昱有救,沈若晟就有救。

兴奋地从手术室出来,大声道:“姨娘想救阿昱吗?”

“动手,给老娘往死里打。”蔡杏红正喝斥杂役,闻言愕然:“你说什么?”

“若不想阿昱死,就不许动阿晟一根汗毛。”沈灵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