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红沈鸿轩花了二百两银子从塞外买回的马,平时是沈若晟照料着。

“一直拉肚子,还口吐泡沫,姐,小枣红要是死了,爹会打死我的。”沈若晟急得要哭。

沈若曦查看了那匹马,她是医生,不是兽医,但看马的症状,有点像中毒,如果有条件可以拿些粪便去化验……

“走,我带你去找兽医,只要能医好小枣红,爹就不会惩处你。”沈灵昱说着拉住沈若晟就往外走。

巴陵府的街道并不宽,沈灵曦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兽医,只好往梧桐巷去,那里是牲口买卖的地方。

时辰还早,别的街道冷冷清清,梧桐巷里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卖牲口的一大早就把牛羊马牵到市场,而买牲口的为挑中意的也来得早。

沈若晟很少出门,胆怯地攥紧姐姐的手,小脸绷着,大眼却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没找到兽医,倒是听见前面吵得厉害,沈若晟好奇,非拉着沈灵曦过去。

一路听了个大概,原来有个老汉昨儿买了头牛,本是用来耕地干农活的,哪知花了十两银子,牛还没牵回家,半路就死了,老汉气不过,跑来找牛贩子理论,牛贩子却不肯退钱,十两银子够老汉全家一年吃喝,都是嘴巴里省出来的,哪知却遇上骗子,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好不伤心。

牛贩子骂骂咧咧地把老汉往外推,嫌他影响生意。

二人推推桑桑吵得厉害,突然。“嘭”地一声闷响,牛贩子身后的一条牛轰然倒地,喉咙上插着一支飞镖,竟有人当街杀牛。

牛贩子气急败坏:“谁,谁杀了爷的牛?”

然而凶手没找到,“嘭!”地一声,他的第二头牛又中镖倒下。

市场顿时乱了起来,有人指着对面二楼喊:“看,是他!”

沈灵曦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面是个茶楼,两边的窗前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只有中间的那扇窗前站着一个少年。

活了两世,沈灵曦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漂亮的少年。

一头黑如瀑布的长发随意散开,柔顺地披在肩后,宽大的黑袍懒散地笼在身上,令他修长的身形愈发瘦削高挑,剑眉,星眸,眼睛清澈干净如未染半点俗尘的婴儿,皮肤白得尽乎透明,而他的唇,红而薄,与白晳的肌肤相映,美得妖艳,红唇白肤与通体的黑衣黑发又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暗夜冥神?

沈灵曦的脑海里蹦出这四个字,那是前世修仙小说里的一个反派神仙,眼前男子与小说对暗夜冥神描写太相符了。

而这位夜神此刻手中还捏着几柄飞镖,正悠哉地把玩着,不是他还能是谁?

牛贩子叉腰大骂:“哪来的王八羔子敢杀爷的牛!”

少年星眸淡淡扫过,突然往下一跃,黑发飘飘,衣袍猎猎,姿态闲适优雅,脚尚未落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就听“啪啪啪”三声脆响,牛贩子的嘴和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而少年手上,多了把戒尺,方才就是用戒尺抽的牛贩子?

杀了牲口还打人,这事可闹大发了。

牛贩子同伙有五六个,先前他与老汉争吵时,这些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帮着腔,老汉说不过,只能哭,还被推了好几下,此时见有人欺负牛贩子,便一拥而上。

少年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杀气,只见他缓缓抬掌……

“爷,消消火,别生气,别生气。”一个年轻人像坦克一样闯进人群,拦住少年。

少年淡淡睨他一眼,退开半丈余,独自立在一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像只孤独的苍鹰。

来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有点像衙门里的人,掏出腰牌。

“衙门里的人又如何?杀牛犯法,走,见官去。”牛贩子心疼两头牛。

这个时代,耕牛极为贵重,没有特殊许可不许乱杀。

杀牛是大罪。

“在下姓张,各位可唤我张捕快,我家公子他是……”张捕快赔着笑脸:“别报官,赔钱,我们赔钱如何?”

牛贩子大掌一摊:“好,五百两。”

“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钱庄啊?”张捕快炸毛。

牛贩子冷笑,:“一头牛五百,两头一千两,拿钱,不然报官。”

也不见少年怎么动作,就见白光一闪,剑气凌厉。

张捕快速度极快,架住刺来的软剑,苦着脸央求:“爷,您回楼上去,别弄脏了您的剑,给我个面子,让我处置如何?”

少年闻言去看自己的剑,似乎真怕弄脏了,抖开条帕子细细擦拭。

刚才那一剑离喉咙不到一寸,若不是张捕快反应快……

牛贩子瘫软在地,两眼呆滞。

同伙大怒,齐声起哄:“还有王法吗?杀了牛还要杀人?报官,报官。”

张捕快赔笑拦阻,被推了好几把,他是好脾气的人,也不还手,只一个劲的说好话。

“为何要赔钱?这牛本来就该死!”

大家闻声看过去,只见打扮素净相貌清丽的少女正蹲在牛前专注地查看着,而她身后的小男孩正用力想把她拽走。

“你这小娘子,不在闺里绣花,跑这儿来胡说八道什么。”牛贩子怒道。

“我可没胡说,这牛本就该死。”沈灵曦掀开死牛的眼皮道。

牛贩子大怒,撸袖子就要打人,张捕快闪身拦住,对沈灵曦道:“小娘子,多谢你好意,这些人不好惹,赶紧回家去吧。”

沈灵曦道:“捕快大哥,你确定要赔钱?”

张捕快叹气:“赔是要赔的,这不在砍价嘛。”

“莫说一千两,便是一文也不该赔,这两头牛本就得了病。”

“是病牛?”张捕快眼睛一亮。

“乱讲,哪里是病牛,你有什么根据?再胡说八道,爷连你一快告了。”牛贩子虚张声势。

周围看热闹的也道:“是啊,这牛一早就牵过来了,看着没什么毛病啊,怎么就是病牛呢?”

张捕快:“姑娘,你可有凭据?”

沈灵曦好笑道:“怎么不问问你家少爷?”

黑衣少年安静地站在原地释放冷气,神色冷淡闲适地把玩着手中的飞镖,这边发生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张捕快小声:“这位爷脾气不太好……”

“瞧见没?”沈灵曦指着牛肚皮。

先前牛站着,没谁注意,现在才看见牛的肚皮上有好大一块青紫斑痕,而且肚子鼓胀得有点大。

“大叔,借您刀一用。”沈灵曦操起屠凳上割肉的刀,划开牛的肚子。

哗啦啦……

一股恶臭散开。

牛肠牛肚泄了一地,满是乌黑的脏东西。

“臭死了。”有人捂住鼻子退开好几步:“这牛得的什么病啊,怎么肠穿肚烂的。”

“像是中毒,乌头草吗?”张捕快倒不嫌脏,拿根棍子扒拉着。

“快看,这头牛的肚子也是这样。”有人指着牛贩子剩下的那头牛道。

“天杀的,牛病了还牵来卖?”

“就是啊,小老儿昨儿买的牛也是这个症状,你这丧尽天良的奸商,赚黑心钱。”老汉也破口大骂。

“姐,小枣红好像也是这个症状。”沈若晟把沈灵曦从人群中扯开,小声道。

沈灵曦怔住,小枣红好像肚皮上也有一块青紫……

这个症状很古怪,像中毒,又像是病……

“姐,有法子救么?要是小枣红也死了,爹会扒我的皮呀。”沈若晟慌了神,红着眼道。

沈灵曦也没办法,她不是兽医。

“宰了!”

沈灵曦回眸,落入一汪清泉般的眼眸中,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安静地立在自己身后,干净纯粹的气质让人怀疑这么凶残的两个字不是他说的。

“姐,咱们回去吧。”沈若晟似乎有点怕他。

时辰也不早了,说好了要给老太太请安的,一会求老太太救阿晟吧。

刚一回府,就被蔡永强带到马厩,沈鸿轩站在小枣红面前一脸怒容。

沈若晟腿肚子一软,跪下:”老……老爷……“沈鸿轩抬手就是一鞭,沈若晟吓得捂头,沈灵曦拽住鞭头,“爹,小枣红可能中毒了。”

“中毒?那也是他疏于照顾!”沈鸿轩扬鞭子又要抽。

“老爷,小枣红它……”

蔡永强指着轰然倒地的枣红马声音发抖。

“小枣红——”沈鸿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爱骑,马儿的喉咙上插着一柄飞镖,已经气绝。

不可能吧……

沈灵曦回眸四顾,那人太耀眼,既使一身黑衣隐在幽暗的马厩里,那双清湛的眸子也似星辰熠熠生辉。

“是他!”沈若晟指着黑衣冷寂的少年。

他手中把玩的飞镖,正是马儿喉咙上插着的同款。

“你是何人?”沈鸿轩怒发冲冠。

少年像没听见,安静地立在原地。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杀牛贩子的病牛可以理解,跟踪到别人家来杀马,几个意思?

“报官,报官,抓住那贼子。”沈鸿轩大喊。

眼一花,只见黑色身形闪动,瞬息间,少年的剑尖抵在沈鸿轩的喉咙不到一寸处,沈灵曦一激凌,丫就是个疯子!

奋力一扑,抱住他的腰身:“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