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转，一大早许妈妈就把这个孙女好夸了一通，说她是神医附体，不仅救了昱少爷，还救了虎子，如今看她在个奇奇怪怪的箱子里翻出药，反倒不惊奇了，只是默默地打量着。
“您把这药服下。”红袖倒来热水，沈灵曦亲自服侍老太太服药，老太太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服了药，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沈灵曦又拿好几盒降压通栓的药，叮嘱红袖每种药如何服用。
有了昨儿晚上的经历，红袖对她的医术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认真记下了。
然后，沈灵曦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郑重地说了一遍。
沈老太太果然很激动，幸好服了急救药，病情没有恶化。
老人家年轻时守寡，独自将儿女拉扯大，在沈家立稳足跟并辅助儿子创下一番家业，也是经了大事的人。
一开始的惊慌过后，老太太很快镇定下来。
“马场一直由你三堂叔在管，牛场是蔡永强管着的，你爹只把控大方向并没有管具体的事务，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还得细查，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你爹救回来。”
老太太说得没错，沈家二房除了沈鸿轩以外，都是老幼妇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他才是家里的支柱，不管他有多渣多混蛋，有他在，沈家二房的门楣才能立得住，所以，先救人才是最紧要的。
“祖母，事关重大，孙女想去马场调查。”沈灵曦道。
老太太摇头道：“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能去马场那种地方，让孙妈妈陪你去长房吧，你三堂叔手上的事，长房不会放任不管的。”
沈家长房是巴陵郡最大的粮商，还经营马料，沈家二房马场的马料大多出自大房，马儿出事，可能是病，更有可能马料中毒。
三堂叔沈鸿行是三房庶次子，家族排行老三，因自小母亲早亡，嫡母极不待见，在三房过得并不好，长房老太太慈悲，将他养在长房。
老太太言之有理。
让孙妈妈跟着，就是向长房表明自己的态度，孙女沈灵曦代表自己。
“祖母，能不能让阿晟先在寿安堂呆着。”沈灵曦最担心的就是沈若晟，没了沈鸿轩在家，蔡杏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很难说。
听到点名，沈若晟怯怯地自沈灵曦身后钻出头来，手紧揪着姐姐的衣角。
老太太淡淡地瞥他一眼：“在偏房呆着吧。”
看来，老太太着实不太喜欢这个嫡长孙，这还是自己方才那颗老贵的安宫牛黄丸的情面。
自卧房出来，沈灵曦将沈若晟拉到一边：“阿晟，我可能要忙一阵，你就呆在寿安堂，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沈若晟红着眼点头：“姐，你小心点。”
安顿好沈若晟，沈灵曦跟着孙妈妈一道去长房。
刚出寿安堂，就被蔡永强拦住，蔡杏红自他身后走出来：“绑了！”
几名杂役上前就绑人，孙妈妈拦住道：“大胆，不得对大小姐无礼。”
蔡杏红对孙妈妈还算恭敬：“我知道妈妈你是奉老太太的令护着大小姐去长房，可就算去了长房找到沈鸿行又如何？妈妈觉得，长房会让沈鸿行出来认罪吗？马场生意一直就是二房的，沈鸿行不过是帮着打理而已，官兵输了，同知大人重伤，这不是一个沈鸿行能抵得了罪的。”
不得不说，此话有理！
孙妈妈黯然，叹口气道：“可姨娘抓了大小姐又能如何？”
“原想着能攀上知府大人，就算事大，有知府撑腰总能为老爷开脱一二，可如今婚事泡汤，高枝没攀上，只能另找门路，总之能救出老爷才是紧紧重要的，所以只能委屈大小姐了。”
另找的门路就是要委屈自己？
沈灵曦冷笑：“不知姨娘要如何委屈我？”
蔡杏红道：“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总多，妾身也是为二房着想，为老爷着想。”
一挥手，让蔡永强拿人。
“还请姨娘说清楚，老奴也好向老太太禀报。”孙妈妈再次上前拦住。
“府衙黄师爷在知府大人跟前最说得起话，我还是托了好几个熟人才与他搭上话，人家不要钱，只想纳大小姐为妾。”蔡杏红一脸苦楚地抹眼泪：“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沈家嫡女岂可与人为妾，荒唐！”孙妈妈大怒。
“荒唐？是，我也觉得荒唐，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你道我没去找长房？老爷一出事，我就去求见长房大伯，他连面都不肯见我，还把几个族中年长的叔伯请去，商议来商议去，说这是二房的事，与其他几房无关，如今正准备开祠堂将老爷逐出族谱，以此保全他们自己。”蔡杏红哭道。
如果蔡杏红所言非虚，那沈氏族人有够凉薄的，一旦沈鸿轩被逐出族谱，沈氏二房就成了海上孤舟，在急风乱流中飘摇，随时翻船沉没，而他们，只等着瓜分本该属于二房的那一份祖产，除了名声被二房连累受损外，再无更大的损失。
二房好时，就兄友弟恭好我好大家好，二房有难，切割得比谁都快。
难道这就是沈家族人的秉性？
孙妈妈又气又无奈：“兹事体大，无论如何，先容老奴先禀报老太太后姨娘再做打算吧。”
“好吧，只是，要快，黄师爷这条路子还是托熟人搭上的，人家等消息，会不耐烦的。”蔡杏红道。
孙妈妈转身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拉住沈灵羲：“大小姐同老奴一道吧。”
她在尽最大的努力护着自己，沈灵曦心中一暖。
“太太，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衙门传来消息，老爷要被押送湖州府，已经在路上了。”去衙门打听的小六子回来急急禀道。
“这么急？这可如何是好，在县衙，李大人还会念着与老爷的几分交情，一旦去了府衙……”蔡杏红慌了手脚。
“太太，还犹豫什么，黄师爷还等着要人呢。”蔡永强道。
也不等蔡杏红下令，径自上前拉沈灵曦，孙妈妈也没了主意：“大小姐……”
听说那黄师爷年近六旬，就是个好色的糟老头子，谁愿意给一个老色鬼当小妾？
沈灵曦当然也不愿意。
“您别管我了，回去好生照顾老太太，别跟祖母说我的事。”出人意料的，沈灵曦却镇定地对孙妈妈柔声道。
“大小姐……”她越懂事孙妈妈越心疼：“一个师爷而已，就算你牺牲了也未必有用啊。”
“这话没错，可至少也是个法子，除非妈妈你有更好的法子救老爷，我也不想沈家大小姐与人为妾，对阿昱也没有好处。”蔡杏红道。
“我去，二娘先容我回去收拾一番，这副模样去，也怕人家不喜欢。”沈灵曦道。
见她如此合作，蔡杏红虽然半信半疑，但这样省力气，对蔡永强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沈灵曦。
回到修竹院，沈灵曦迅速检查着药箱，药箱里只有几种常备的药物，创伤药消炎药，所剩都不多，如果需要手术，根本就不够，药箱里的药来得莫明其妙，全凭它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受她控制。
以前她很讨厌自家小区周围被饭店和药店包围，逛五十步一个餐馆，百步一个大药房，好像开店不用花本钱，而现在，当初有多讨厌，现在就有多怀念，只要有钱，出门就能买，再不行，还有网购！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见机行事吧。
收好药箱，又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服，正要开门，蔡永强推门而入，此人三十多岁，精瘦干练，是蔡杏红的远房堂兄。
“走吧。”沈灵曦不喜欢这个人，他总不怀好意地看她，眼中有邪念。
“急什么。”蔡永远邪笑了一下，一手搭住沈灵曦的肩，一手摸向她的脸：“多嫩的花儿啊，白给姓黄的老色鬼糟蹋岂不可惜，不如爷先疼疼大小姐……”
“无耻！”
一耳光，蔡永强正捂脸，又是一记过肩摔。
手碗上的伤还没好，当时只以为是没留神让她得了手，可这一次，招式新颖独特，没什么力道，用得全是巧劲儿，可就是把他这个百十来斤的大汉子生生摔了个仰倒。
蔡永强震惊之余，恼羞成怒，翻身跃起，抬手就打。
沈灵曦矮身一躲，大喊：“二娘，二娘……”提了裙冲出门去。
蔡杏红听到动静赶来，一看蔡永强脸上新鲜的五根指印，还有沈灵曦略显凌乱的头发和慌乱的表情，瞪了他一眼：“混帐！都什么时候了，快，把人送去师爷府上。”
并没有苛责。
蔡永强谄媚地笑：“你别多想，我只是……”
蔡杏红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啰嗦什么，还不滚去办事。”
一路往前院走，府里一切正常，并没有因为沈鸿轩被抓就显得阴云笼罩，更没有下人偷拿府里东西逃走的，蔡杏红的管家能力似乎不错，镇得住场子。
可这，很不正常！